长洢回到斋宫,已经精疲力竭。 潭清和红蓼子迎上来,见长洢衣袖断了半截,臂弯间赫然几道血红的抓痕,忙得要去传太医。 长洢道:“不妨事。抹些膏药就行了。” 潭清忙服侍她换了一身衣裳,红蓼子已经将治外伤的膏药取来,潭清挽起她的衣袖,用手抹了膏药,沿着伤口细细地涂药。先前没留神看,此时细看,就见三道血痕又长又深,伤口边缘已经卷了皮。 潭清鼻尖一酸,没忍住,哭了出来。 长洢拉住她手道:“我没事。就是皮外伤而已。” 潭清道:“殿下在沉山府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别说是受伤,就是有一点头疼脑热,大公子也要请医问药叫殿下百般调养。殿下如今回到宫中,反倒像是入了虎穴。大公子倘若还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叫殿下来这里。” 说到垣澈,她越说越伤心,跪在地上,伏在长洢膝盖上哭。长洢眼圈也红了,抚着她发髻,望着殿内的烛火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她道:“沿江有传消息进来么?” 潭清止住哭道:“有。还是粮草的事。” 长洢道:“要保住沉山府的兵权,必须先解了眼前的粮草之困,若是将边军的粮草调回沉山府……” “殿下……”潭清担忧道,“边军粮草没有陛下诏书,不可擅动,二公子未必会同意。” 洛水的边疆都开垦出了广袤的农田,边地百姓和戍守边疆的兵卒共同耕种粮食,除去给百姓的口粮,其他都充作了边军粮草。皇族和沉山府每年也会往边地拨发粮饷,边疆的粮草是绰绰有余的。但无诏擅动边军粮草,历来是里通外国的大逆之举。 长洢道:“以阿泽的性子,他恐怕是不会听。” 她叹息一声,只觉头脑胀痛,疲惫地闭上眼睛,用手揉着眉心。 潭清轻声道:“殿下,殿下为沉山府到处奔波,却求助无门,为何不去左相大人府上看看?” “左相?”长洢猛地睁开眼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潭清道:“因为淙公子之丧,左相大人病了一段时日,一直没有入朝理政,殿下想不起来也是常有的事。奴听闻左相大人前日已经回来了。左相大人乃涅川氏族长,又位居丞相高位,在朝中无人可比。殿下若去相求,说不定左相大人愿意帮一帮沉山府。” 长洢立时站起身,但凝眸想了一想又道:“历来军不涉政,沉山府与涅川府一向没有联系,我与左相大人也极少往来。我记得那年千甲盛典,我在漾土府,她去求见过我,我没见她。眼下沉山府危难,我上门就求她这样的难事,她恐怕也不愿意出手。” 潭清道:“涅川氏是殿下的母族,论血脉,左相大人是殿下嫡亲的姑表姊妹,血脉相系,就是不为旁的,只论血亲,左相大人也断没有置殿下于不顾的道理。过几日是涅川氏宗伯澄察大人的寿辰,澄察大人是左相大人的祖父,是殿下的外祖,到时左相大人必定会在寿宴上,殿下借着拜寿的名义到涅川都府去,就是谈不上沉山府的事也可与涅川氏亲近亲近。” 长洢立时道:“你说的对,应当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能错失。潭清,你去告诉回酒,让她备上厚礼,与我一同去涅川都府拜寿。” 潭清忙应了一声,起身去了尚善殿。 长洢自从回宫以来,还没去过涅川都府。回酒一听说她要去涅川都府拜寿,连连拍着脑门道:“我竟将这事也忘了,真是该死!该死!” 立时就叫容洁准备贺礼。 五日后就是涅川氏宗伯涅川澄的十甲子大寿。涅川澄,讳名澄察,历来是洛水科考的座师,朝中经科考入仕的官员都要称他一声老师,又是涅川氏的宗伯,极受涅川一族尊崇。 现在正是滁帝丧期,又有战事,涅川都府没有操办寿宴,也没有邀请来客。但毕竟是澄察整百整甲的大寿。到了这一日,涅川氏嫡系旁支的子侄全都赶回涅川都府,各府各氏族也都携了贺礼来贺寿。 长洢和回酒一同乘马车往涅川都府去,还没到涅川都府门前,路已经被络绎而来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 回酒道:“离得也不远了,阿姊我们走过去吧,我昨日就与洒子说好了,一早就到,尝她新做的糕点。现在已经迟了,我若说她糕点不好,她又要怨我没有及早赶到吃上第一口热的才不好呢!” 她说着先下了马车,长洢也跟着下车。前面堵停住的几辆马车也陆续有人下来,都是各氏族家的公子,彼此见了都忙施礼问好。其中以沧禹府的大公子沧禹沐为尊,众人见了他,都过来见礼。 沧禹沐也含笑回礼,一抬头正看见长洢从马车上下来。 长洢今日穿了一身雪青色交领齐腰襦裙,外披一袭碧色广袖衫,臂间挽着同色洇梨飞花披帛,梳着望仙髻,额前佩戴着青玉攒花的眉心坠,正遮住眉间那一道血红的胎记。 沧禹沐只觉眼前一亮,长洢回宫后,他只在敬善皇后和滁帝的丧仪上远远看到过长洢,没有看到正脸,此时也是听回酒唤她阿姊,才断定她是长洢。 迎面走近几步细看,就见长洢肌肤胜雪,气质清冷,一双冷眸正如寒水凝冰。一眼便知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山美人,却忍不住为之心晃神摇。 “四妹妹!”他含笑上前,先跟走在前面的回酒揖了一礼,寒暄了几句,才看向长洢道,“这位应当就是三妹妹吧?三妹妹,有礼了。” 他向长洢施礼,长洢已经认出他是沧禹沐,却将眉头一皱,不声不响。 回酒以为她不认识,介绍道:“阿姊,这是右相沧禹薄的长子,沧禹府的大公子,沧禹沐。” 沧禹沐笑道:“是了。三妹妹眼睛好了以后还从没见过我。三妹妹……” 长洢从齿缝间冷冷斥道:“称殿下。” 沧禹沐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