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姓赵的人不少,其中我所知晓甚至相熟的“公子”也有好几个。 差不多有点想明白了,尹长老与朱池韧说的那座东门…东市…啧。反正那座楼跟寅虎口中“燃烧的大楼”应该是不存在什么直接关联的。 成为风云儿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么?我还真的有点怀念之前那段一边揣摩杨御成的心思,一边埋头替他做事的日子了。 算了,我现在…脑子好乱。 “抱歉,少侠。”中年士官似乎平复了沉痛的心绪,踏前一步拱手道:“我以为你是…” “我就是。”雪隐没有多做回答,只是摆了摆手,已经不怎么在乎他想说些什么了:“走吧,带我去见见你们的赵公子。” 朱池韧收剑入鞘,招手从队伍中唤出一位脸上印有腾蛇纹身的年轻队员。 雪隐点了点头,无言跟上。 朱池韧没词念了,这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淡定?还真一句话都不问啊…? “我事前并没有收到过有关此事的联络。”察觉出了对方的尴尬,雪隐扭过脸来简单说道:“我第一次听说这事还是在不久前,由插芊山的尹长老误打误撞告诉我的。” “嗯?昨天没人来联络你么?”朱池韧眯起眼睛思索了一阵,赶忙换了副严肃面孔拱手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感谢你的配合。” “没关系。”雪隐无谓耸肩。 “你…”饶是朱池韧这般身经百战的场面人,也被雪隐这副究极工具人的老实态度给搞得有点懵了:“你跟昨天…不太一样了。” “赵公子,等得不急么?”雪隐问道。 朱池韧朝那年轻人点头示意。 “杨雪隐!”眼看着对方走出三步,朱剑侍思前想后还是出言喊住了他:“你的兄长让我无话可说,你也是…但,还请听我一言。” 雪隐驻足转头,静默不语。 “你是个心怀仁善的正义之士,跟杨御成…还有五杰他们不一样。我相信你判断事物的基准也是截然不同的。”他低头看了看已被七手八脚切分装盒的两坨敌龙血肉: “无论你最终是否会和我们达成合作,我恳求你,倾听,并相信赵公子的话语…他是个正直的人。我不会要求你为这片外乡土地再多付出些什么,只是…我希望你,能够做出你认为是正确的决定,仅此而已。” “我答应你。”雪隐点头。 唰啦…两人飞踏离去。 朱池韧在原地大概怔了得有五秒钟。 “剑侍?”忙忘封印工序的猎脊山弟子凑上前来眨了眨眼睛。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么?”朱池韧叹了口气:“我怎么有种…” “就像游戏里的任务npc,吧啦吧啦说了一堆结果被人家点点点点直接跳过对话的感觉?”猎脊山弟子细致补充道。 “……”朱池韧不说话了。 飞檐走壁,心无旁骛掠过尸山血海,恩怨交错。雪隐一直在盯着那个脸上印有古怪纹身的年轻人,他身上有股…相当奇特的气质。 有点女里女气,或者说…怎么说呢? 就像…不对,就是坤道四十二恶兽。 这又是哪一尊呢? “您见过几位了?”年轻人微笑着转过头来:“我是说,呃…那些如我一般的存在。” “不多,但也不少。”雪隐偏头闪过坍塌楼阁处飞溅而来的建筑碎屑:“我跟他们的交情并不深,想来他们会跟我产生交集也只是无奈之举。” “不是的,您太低估自己了。”年轻人礼貌性地微笑着,抬手一拦,那座即将断裂触地的六层楼台竟然当场定在了半空之中。 覆盖在其阴影下的居民与江湖中人虽未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本能地四散逃开。 轰隆…楼塌激起焰火冲天。 “我们虽然已经不会再信任人类了,但…遇到非常情况时还是得收回这句话,毕竟你们才是天海五州的主人。”年轻人又抬手,清风拂过为雪隐掸去肩头尘埃: “如果他们不够信任您,自然不可能轻易就把那柄钥匙交到您手上。” 雪隐顺着他的指尖方向,偏头瞧了一眼被自己藏于后腰处的墨晶匕首。 “我叫赫士百,或者…荷士白?你们人类的发音实在是太简陋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菲是我的姐姐,我是她的妹妹。” “姐姐…妹妹…”雪隐仔细打量了“她”一阵,接着疲惫说道:“你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但你“姐”现在的模样可是个白发男孩…百分百纯爷们。” “哦…!我现在是…”荷士白一惊,连忙拍了拍自己精瘦坚实的胸脯,又向胯下掏去,手忙脚乱地确认了好一阵这才露出释然的表情。 “难怪了,我就说他们为什么要我去住男生宿舍呢,原来是这样…”他又抬起头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菲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弟弟。” 雪隐挠头无语。 “无论如何,与大多数同伴不一样,我也有血亲。”他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整个人的气质瞬间转换成了英气少年的感觉:“所以我更能明白,您和您的哥哥不太一样。” “哪一个?”雪隐歪头回问。 “每一个。”荷士白微笑答道。 “其他两个我不知道,但…你见过杨御成么?什么时候?”雪隐挠了挠脸。 “是的,和另外两位一起,十年前,满盈城…他们救了我。”荷士白老实回道。 “那时候我也在啊。”雪隐皱眉。 “是的,但您…”荷士白露出了苦涩的神情:“您不记得了么?” 十年前,我六岁,或者七岁?…按理说应该已经是能记住事情的年纪了,可是… “你的意思是说我…经历过什么连自己都记不住的事,或者说正是因为那件事才会…?”雪隐咬牙揉了揉脑门: “记忆…难道是…?他们说的那个…薇妮安,还有…光耀之子的…?” “不必强行回忆,能够将其封存也许才是人世间最幸运的事情。”荷士白再次亮出笑容:“记忆只是经历的载体,您依然是您…这就足够了。” “……”雪隐甩甩脑袋叹了口气:“今天一天撞上的事够我琢磨八十年的了,那么你又为何会现身于此呢?你哥哥…” “我也是个主动与家人分别的后辈。”荷士白十分不好意思地掰了两下手指头:“我欠你们杨家一样东西,这也是为何…我能通过那朵莲花找到您的位置。” “往昔的恩怨情仇与后人无关。”雪隐闭目道:“如果你自觉亏欠杨守心…或者别的某位杨家人,那么我现在就稍微行使一下家主之子的特权吧…无论是谁,我代表他在此原谅你。” “杨御成说你们本该自由,无须掺入凡间纠葛…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踏前一步郑重说道:“你自由了,荷士白,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一直是自由的。”荷士白灿烂一笑:“我正在做我想做的事…我会守护您的,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出于任何人的指使。” 我都忘了,这帮家伙没有一个是听得进去人话的,真的是… “好吧,看来我的嘴皮子还需要再锻炼一下…先把眼下秃毛猴子们的问题搞清楚吧。”雪隐叹了口气:“你不是要带我去那个…东…” “秃毛猴子?哈哈,您见过珊瑚大人了?”荷士白耸了耸鼻子:“喔…她就在附近呢,对了,她是跟你们一起过来的来着…” “荷士白?”雪隐无奈耸肩。 “呃,啊!抱歉,我又…”荷士白一惊,撅起嘴巴戳了戳手指:“对不起,我跟哥哥不一样,一直都…拿你们的话来说,不太靠谱。” “没事,你的性格比那群怪家伙要好多了。”雪隐莫名感觉有些轻松:“所以那个东楼汐市…东西门市…这破名字怎么起得那么拗口啊!?” “您是想说东市汐门楼吧?”荷士白眨了眨眼,伸手指向方才塌在两人面前的那座玉宇琼楼:“就是这座…倒了的这座。” 雪隐眼皮一跳,扭头望向侧边那片插满碎石木屑与残破家具的焦土废墟。 呃…赵公子?你没事吧? 咔啦咔啦,有几个灰头土脸的人影费尽好大力气方才掀开压在头顶上的天花板…看得出来他们是费劲硬挖了一条地道方才钻出来的。 为首那人…喔。 观天世家长子,赵平苍,这确实是实至名归的赵公子了。 有点意外,但也没那么意外,总之… 久等了,路上撞到了点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