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死被震住了。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司寇”，而章戎仅仅是个刑徒而已。他将那张纸揣在怀里，默默地回去睡了。
这该死的富贵！
这该死的爵位！
到了第二天晚上收工后的时候，去死怀揣着那张纸，惴惴不安地来到令史大人的案前，深深施了一礼。然后将令史大人原来写好的竹片还给他，而后才颤颤巍巍地将那张纸取了出来，放在案上。
令史大人此时手头尚有文书要做，扫了一眼，昏暗的油灯下，也未曾细看，以为是一片未着色的麻布片，便不在意，仍旧做自己的事。
不一刻，写完了文书，放在一边，问道：“勤习否？”
去死木然地点了点头。
令史便伸手去拿那片“麻布”，当他那因多年执笔而微微有些变形的手指触碰到的一刹那，那异样的手感瞬间传遍全身。他忙将其拿在手里小心地展开，便见上面清晰的“十”字折痕，早已忘记了看字，仔细地摩挲着这非绢非麻的柔软的东西。
令史大人显然比去死有水平的多，他立即意识到这个东西的非凡价值，忙问道：“此物从何处得来？”
去死道：“章戎。”
令史又问：“章戎何人？”
去死道：“是小人管下一刑徒。”
令史听了，暗忖片刻道：“带他来见我！”
去死领命，连忙退出来去找章戎。这时，章戎正焦急地候着回信，见去死回来，忙迎了出来，问道：“怎样？”
去死道：“令史大人要汝去见他。”
章戎心想令史大人一定要根问究竟，于是返回屋里，从背囊里摸索出一叠约二三十张纸带在身上，跟着去死一起来见令史大人。
走到途中，章戎忽然又觉得心里没底起来，见了令史大人，以刑徒的身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令史大人拿着那张写了字的纸问道：“汝从何处得此物？”
章戎道：“回大人，小人无意之间得一奇妙之法，依法炮制，便得此物，可以书于其上，甚为轻便。”
令史大人又问：“汝有多少？”
章戎便将怀中的那一叠纸取出来，放到令史大人面前，道：“请大人试书。”
令史大人将纸平铺开来，取笔在手，蘸饱了浓墨，在上面随意写了一列小字，果然比在竹片、木板上顺畅许多。遂抬头问道：“此物可有称呼？”
秦时尚没有纸张出现，但“纸”这个字却早已广而用之了。当时，人们将用来书写的缣帛称为“纸”，但此时，章戎很早便知道这个典故，而且，在造出纸的时候，他特意问了去死这个叫法的读音。于是便道：“人皆称缣帛为纸，此物或可代之，便呼为纸可也。”
令史大人听了，点头称善，然后一问到底：“是何法炮制？”
秦时没有专利保护法，但章戎自己不能不保护，毕竟这是关乎他前途命运的东西，绝不能轻易泄露，于是只将工艺流程中不重要的地方说了一些，主要强调了制作的原料，突出其成本低廉的特点，以凸显其价值。
令史大人听完章戎的话，觉得此物意义重大，便道：“汝且回去，待吾向上官禀报之后，再做区处。”
章戎与去死忙一起应了一声：“诺。”然后退了出来。
从令史大人那里出来，去死方才反应过来，他似乎确定了章戎没有骗他，也许的确可以用此换取富贵。这时，章戎反而没有出事的自信了，他的心中充斥着紧张和忐忑。
待章戎和去死走后，令史大人又将那些纸拿在手里，仔细地观察许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他从这叠纸中抽出一张放在一旁，站起身来，顿了一顿又抽出一张放在前面那张的上面。然后带着那叠纸往外走去，走了没几步，返身回来，将那两张纸拿起来放到了一个小木箱里小木箱里锁好，然后才带着那叠纸出门去见管事的主吏了。
章戎与去死回到屋里，两人都睡不着了。章戎是因为担心，去死大半是因为窃喜。直到后半夜，章戎听见了去死的鼾声，但他自己却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