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看来,这些纸的质量欠佳。除非紧急,要不然人们如厕也不会用它。但章戎却将它们当作宝贝,虽然数量不算少,但他连一个角也不舍得用,如厕的时候,仍旧是用草。
章戎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纸藏在背包里,除了去死,任何人也没见过。现在,他要做的是找个恰当把这些东西献上去,并从中得到好处。
秦时没有学校,讲究民以吏为师,即百姓想要上学,只能拜当地的官吏为老师,学的内容也有规定,只许学法家的东西,法家以外无论是孔子孟子还是老子庄子,一概禁止。
于是,章戎便给去死出主意,让他向管文书的令史学法。去死本不识字,也没有想学习的打算。冷不丁章戎让他去拜师学习,他自然是犹犹豫豫不愿意了。
章戎便向他承诺道:“汝勤恳多年,也难脱刑徒的枷锁,若从我言,便有一桩大富贵送你。”
去死自从第一次见到章戎,便见他一副奇奇怪怪的样子,之后渐渐相熟,又见他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此前又见他造出一叠奇奇怪怪的像麻布一样的东西,总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这也是他屡次相助而没有告发的重要原因。
去死似乎有半分相信了,便问道:“富贵因何可得?”
章戎道:“汝前日已见。”
去死听了,信任又涨了半分,问道:“何等样的富贵?”
章戎道:“少说也有二三级爵位。”
去死本就淳朴,一听爵位,眼睛都蓝了,又想以吏为师本就是朝廷法度,学成有功,不成也无过,于是当即道:“诺。”
次日,去死便去找令史大人,将想要拜师学法的诉求说了。因为去死带管着一队刑徒,因此免不了时常与令史大人打交道,二人也颇为熟悉。况且朝廷律令如此,令史大人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去死便开始了他的学生生涯。秦人学书,就是一条条的学律令,所有的都学会了,便是出师了,要是学的好,便也能有机会混个令史做一做,这样就可以领到朝廷的俸禄了。
不过去死的资质似乎果真不适合学习,令史大人先教了一条,总共也就十七八个字,去死学了半天也没学会写。
令史大人满心的不耐烦,但他迫于法律的威严,也只能假装着是被他的一片赤诚打动了,耐心地勉励他一番。然后又借给他一枝写字太多差不多已经磨秃了的笔,一片写着律条的竹片和一片未经修正的竹片,让他回去练习好了,抄写在竹片上拿来验看。
当然在这支笔是让他往竹片上写的,至于练习,那根木棍儿在地上写就行了。去死恭恭敬敬接过笔和竹片,退了出来。
当晚,去死多了一个写字的工作。这是章戎晋升的关键,因此他显得格外殷勤。去死拿着木棍在地上习字,章戎在一边给他放火照亮。他打算等去死学会了写字,然后将字写在纸上,送给令史看,以此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
但章戎显然是找了一只笨鸟。照亮的火烧成了篝火,去死有一大半的字还是写得丢三落四的。
章戎在旁边不由得捶胸顿足起来,实在看不过去,便从怀里掏出准备已久的纸,拿过那枝秃了的笔,淋了点水在上面,将墨渍洇湿,把那十几个字一一写在纸上。
去死见章戎轻而易举地便学会了这些字,越发惊诧不已,也不多想,只是佩服他的本事。
章戎把写了字的纸递给去死道:“将此去见令史大人。”
去死指了指一边的竹片道:“令史大人要简。”
章戎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丝怒气,当然,并不是他忘恩负义。他的这一丝怒气就像是现在无数辅导孩子作业的家长一样,在那一瞬间产生的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不过章戎到底没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份,他并没有发作,而是微笑着将那个竹片捡起来,折成两段,扔进火里,看着它被火烤出汗,然后发出“劈劈剥剥”的声音。然后对章戎一字一顿道:“富贵皆在于此!”
章戎经常在史书中看到那些名垂青史的牛人在横空出世前,总是有些令人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自信的举动,其中还不乏个别嚣张跋扈的家伙。
然后,当他们名震天下的时候,这些让人讨厌的举动往往会反转过来,被当成早期的预兆广为流传。
这一刻,章戎似乎也出现了这样的苗头,但他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说完之后,起身回屋睡了。留下去死懵然地坐在火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