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仍在。
不过仿佛比方才更盈满了一些。
也未知是否因为高楼上的人比方才多了的缘故?
人多意味团圆,团圆却不正是月盈之时么?
云袖翩跹,歌乐声平。
艺伎们的舞姿确实动人。
然而,观舞的两人似都心不在蔫。
几上有菜也有酒,可冷月栖连一口也没有动筷。
这显对主人很不礼貌,可对方却并不介怀。
一个对别人有所希冀的人,通常也会很有忍耐力的。
何况这高冠主人一看而知,绝非一般寻常江湖客。
一名舞伎因为没有见过深院别的男子,不觉对冷月栖多瞧了两眼。
可就是这两眼,却让她闯下大祸,更惹来了杀身之危。
往日对一颦一笑动作了然于心的她,竟在这一小小疏忽中踏错节奏。
她脚踝一拐,竟“哎呀”一声,向前扑倒在地。
如此一来,本来一段完整而优美的舞蹈,便全乱了方寸。
她的同伴本应立刻停下,来向其嘘寒问暖一番才对。
可惊奇的是,她们却好像把这可怜的女子当作了瘟神,谁也不愿走近,谁也不敢看她。
哪怕一眼也没有。
她们依然心安理得跳着舞,仿佛眼前之人本就不存在。
而那个跌倒的女子,一时亦爬不起来。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也没再发一声哀鸣,手掌紧紧按住受伤的脚踝。
可谁都瞧出,她的脸色已因痛苦而憋得犹如涂上一层胭脂。
冷月栖漠然看着她,没有一丝反应。
主人瞧了他一眼,缓缓道:“你知道她为什么连叫都不敢叫么?”
他的样子与语气都若无其事,好像这场景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插曲。
“我只知道,她非常害怕。”
“只有害怕?”主人的目光颇有玩味。
“还有绝望。”
“怎么样的绝望?”
冷月栖也瞥了他一眼,不屑道:“被一个非人之人盯上的绝望。”
主人嘴角一搐:“谁不是人?”
冷月栖不语。
“你为何不往下说?”
主人的脸好像没什么变化,可一种谁也看不见的阴鸷之气,已仿佛油然而生。
冷月栖淡淡道:“我不需要说,你也自晓。”
“那这人为何不是人?”
冷月栖长长吸了口气:“至少我分不清他是男还是女。”
“很好。”
主人指着这班舞伎,神情很为傲然:“这些女子从小生活在这,没有我的允许,她们不可能见到一个外人。”
他虽性别未明,可此时此刻的表情,就绝对宛如一位至高无上的帝王,绝不容许有人染指他的嫔妃们。
“所以自见我第一眼起,她们就已注定了要死。”
“至少她不该有让我杀她的理由。”
这理由显而易见,就是女子的不慎失态。
倒在地上的女子听了,本已如胭脂的脸,已马上像当头被撒了一面死灰。
已永远不能复燃的绝望死灰。
“更何况,这个理由是因我而起。”
主人没有承认,也绝无否认。
冷月栖双眸突寒光一闪,冷冷道:“她若不想死,就要看我了。”
主人仿佛直到现在,才总算听见了句他所满意的话。
他已不由点头连连。
一个已肯替他卖命之人,就已非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