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精品书屋>武侠修真>玄冕无极> 第六章 武当峰冷 潜龙于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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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武当峰冷 潜龙于渊(上)(2 / 2)

“禽兽一切皆性命,何故自食宰生灵?”那小道一声哀叹,自转过身去查看那鹿的伤情,不愿再搭理冷如风了。

冷如风见小道悲戚之情至诚,一时也心软了下来。他虽是个草莽的江湖汉子,追随湘王多年耳闻目濡,多少也有了些悟性。他慢慢走上前去,帮着一起查看那鹿的伤情,一面轻声说道:“在下莽撞,还请仙童宽恕。”

“你伤的又不是我,何必要我宽恕?”那小道怼他一句,然后想想又觉不妥,遂换了一副温和的语气说道,“慈心于物,乃是有德,便是一虫一兽,亦不可伤生。伤生,便是伤了天命。”

冷如风见这小道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识,不由得肃然起敬。仔细看他时,似乎有几分相熟,他尚不以为意。他和湘王多次造访武当山,与张真人和武当六子都相熟,这小道既在此处,必然是武当子弟,多半见过,只是不曾留意罢了。

“敢问仙童可是武当子弟?如何称呼?”

小道士回他道:“小道洪顺,正是武当弟子。”

冷如风听他自称道号“洪顺”,身子陡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眼前这个小道士,就是湘王临终的交托之人?他强自镇定,惟恐有错,又追问一声:“敢问尊师是哪一位?”

“其实我只能算是半个武当弟子,祖师爷张真人和各位师叔祖都待我甚厚,却不许我正经拜师,所以我也说不好到底哪位是我师傅。”他答完便俯身查看鹿的伤情。

那鹿被冷如风一石子打在后退胯骨之处,已不能站立,卧在地上瑟瑟发抖。说来也怪,那鹿先前还在不停发抖,眼中满是哀惧之情。这小道士俯身轻轻抚摸于它,它便镇定下来,伸头过去轻轻舔舐小道的手,和他甚是亲昵。

“它的腿骨断了,好在还有的救。”小道士轻轻抚弄它的伤处。

冷如风将心中的狂喜按捺下来,偷偷再去瞧他的眉目,越看觉得越像,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有法子救它?”

“我来帮他接骨,你身边可有什么伤药?”

“有,我有上好的金创药。”

“你再去给我找两根树干来,要直的,得这么粗。”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好来。”

小道接骨的手法甚是纯熟,两人忙活了一阵,就差将树枝和断骨绑在一起了。小道寻摸半天找不到绑绳,于是准备扯开自己的道袍,冷如风心念一动,说道:“仙童且慢。”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来。

小道接过锦帕,展开一看,这是一方极上等的丝绸锦帕,散发着一缕淡淡的幽香。帕面上绣着一幅精致的仕女图,图中的女子容貌清丽,怎奈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愁云。图旁另绣有一行小字,“别时容易见时难,奈何人间!”略略显出一种悲凄之感。

小道看完,连忙将锦帕叠起,递回给冷如风,说道:“施主,这却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这鹿儿既是为我所伤,这便使得。”

“施主有这份心意,便足够了。这方锦帕如此精致,想来必是施主的心爱之物,用来绑扎伤口,实在可惜了。”

冷如风呵呵一笑:“这方锦帕确是有一番来历,只不过却是与你颇有渊源,仙童若是觉得用来绑扎伤口不妥,不妨仔细收着便是。”

小道大惑不解,问道:“小道从未见过此物,怎地会跟它有什么渊源?”

“眼下时机未到,我不便告诉你,你只管收着便是。”

小道又将锦帕展开,仔细端详帕中的仕女图像,摇了摇头。他又盯着冷如风看了一会儿,也摇了摇头,说:“施主,我不认得你。”

“那你认识画上这人吗?”

小道好自奇怪,问道:“画上的人是假的,怎么可能认得?”

“也是,瞧我胡说八道些什么。”冷如风自嘲道。

“别时容易见时难,奈何人间?”小道将帕中诗句念了一遍,心底莫名涌起一股酸楚之情,似乎与帕上女子的愁容产生了共鸣。他神思稍一恍惚,一声轻叹,“小道愚钝,还请施主明示。”

冷如风想起湘王临终的关照之言,忍住说道:“仙童恕罪,并非我故弄玄虚,确实是时机未到,不便说明。”

“既如此,还是物归原主吧。”小道又将锦帕叠好,恭恭敬敬递给冷如风。

冷如风见他不肯收,也觉得这样有些唐突,便将锦帕收回,然后从自己衣襟处扯下一条来,递给小道作绑扎。

“好啦!”小道士起身拍了拍手,又看了看那鹿,自言自语道,“我得给你找个地方好生呆着。”于是抱起了那鹿,寻了一块大的山石下面,将它放了下来,然后自己坐在旁边。

冷如风在他身旁坐下,心中好生奇怪:难道这鹿是他驯养的不成?他正要开口询问,小道却先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你打猎充饥,情有可原,却终究是一桩罪孽。望施主能记住小道今日之言,真道恶杀而好生。”

“仙童小小年纪却有这番见识,在下今日受教,一定铭记于心。”

小道士朝他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个饼来,递给冷如风:“施主既是饿了,那就吃饼吧。”

冷如风推托不要,小道执意要给。冷如风不喜婆婆妈妈,于是就受了,谢过之后一口咬下,冲着小道大笑。小道也笑了起来。

冷如风将饼咽下,问道:“刚才听仙童说,张真人与你有何关系?”

小道一笑,知道他定是怀疑自己的说法。这也难怪,张真人是武当创派祖师,若是活到现在已有百十几岁。他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儿,就算是武当弟子,那也是徒孙的徒孙辈了,怎么能和张真人扯上关系?

“施主不要叫我仙童,我只是武当门下一个弟子,你叫我洪顺就是了。我知道施主不信,不过我自小便是祖师爷带着的,打从我记事开始,就跟着祖师爷了。”

“那么你是自小便入了武当……”冷如风试探问道。

“祖师爷说,他有一次上山采药,在一块大石头上听得有婴孩啼哭,那便是我。他不知我的身世来历,怕我被山中野兽叼了去,就将我带回了武当。”

“那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小道摇了摇头,答道:“祖师爷说那山上人迹罕至,那块大石足足有两丈多高,常人是上不去的。他常说我是顺天降临,便给我起了个洪顺的道名。”

冷如风暗暗点头:没错,这小道士就是湘王临终交托他寻找之人!他想着自己才受命上武当寻他,原以为事情必会有所曲折,不想这么容易就在此遇着了!这莫不是湘王有灵,天意昭彰?

世人皆以为湘王无子,却不想他会在武当遗有一子。此事绝密,冷如风先前毫不知情,直到湘王临终托孤,才向他道出原委。他初见洪顺第一眼时,觉着他面善,以为是之前在武当见过,现下才明白:他是湘王秘密托于武当的遗子,眉目之间和湘王有几分相似,无怪乎会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说起湘王的这个秘密,那是近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还得从湘王受封说起。洪武十一年,朱柏受封为湘王,时年七岁,到洪武十八年,他就藩于荆州。湘王自小便有慧根,天赋异禀,因时机缘,有一次认识了当世仙人张三丰真人。两人坐而论道,成就了一段忘年佳话,不过那时的湘王志不在此。

前面说过,湘王文武双全,暗怀大志,是皇子中难得的治国之才。他当时年少气盛,锋芒毕露,行事难免有不周之处,后来终于因为建造王宫逾制,被人以“僭越谋逆”之罪告发。他当时向张真人求告解救时,另有一段隐情。

张真人洞悉天机,本不愿违逆天意,架不住朱柏苦苦哀求,不得不替他卜问了一卦,却是个“祸及满门”的大凶之兆。他曾对朱柏言道:“所谓天命难违,我等凡夫俗子,本不该背天而行。但念在我太上真君亦有好生之德,汝若要脱此灾难,惟有出离尘世,潜心侍奉三清圣祖。汝既不在了人世,或许可脱此天命之劫。”

张真人给他指出的化解之法,是要他出家向道。湘王犹豫再三,终是不敢,他堂堂皇子若就此弃藩出家,大明皇家颜面何在?这岂不荒唐,太祖若闻之,必然龙颜震怒,立时就要拿他问罪。

朱柏不敢受领,又怕卦象应验,便向张真人提出了一个私下的请求。原来他那时有一个叫作陈滟晴的侍姬适逢有孕,是他唯一的骨血,他深恐这未出世的孩儿受到波及,恳请张真人解救。

张真人本着“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的善念,点头应允了他。此后湘王一意修道,再不问世事,他身虽不得出家,心却已超于世外,指望依着张真人的指点潜心尊奉三清,或可消弭灾劫。后来陈姬生产,他便使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的计策,着一个心腹侍卫将遗子连夜送往武当山去了。在宫内只说陈氏难产,产下的便是一个死婴,连其生母也隐瞒不告。陈氏思子心切,久之渐痴渐疯,湘王便将她送回老家养病,从此与王府断了联系。

当是时,冷如风还未跟随湘王,故而对此事毫不知情。那遗子送往武当后亲交给了张真人,武当上下只有张真人一人知悉实情,对外只说是山石上捡来的一个弃孩。张真人十分喜欢此子,发觉他像极了其父朱柏,生有慧心,与道有缘,给他起了个“洪顺”的道号。

“洪”者,“红”也,即是“朱”。此子既是朱柏子嗣,俗家自是姓“朱”,张真人有意为他消灾祛劫,既已收入武当门下,俗家的姓氏自然不能再用了。张真人入道已臻仙境,深知“天命不可违”,所谓“顺”者,即承天顺命之意也。他本着一颗仁心着力化解,毕竟只是略尽人事而已,洪顺最后的造化要终究归于天意。

洪顺继承乃父,不仅极具慧根,更有一项异能。他自三四岁学步起,身边便常有飞鸟围绕,他亦喃喃而语。初时,众人只以为奇,及长,山间走兽不惧,常伴左右,洪顺亦常语之。众人问之,却道能明鸟语,通兽意,众人遂大惊,张真人亦引为神奇。

张真人因此子造化“遁于天外”,不敢造次,虽录入武当,却不敢收于门下,只让他出家修真,作一清净道童罢了。于是,洪顺在武当的身份便极特殊。他入武当时,张真人已近百岁高龄,武当六子也年在六七十间,他算是真人半个有实无名的关门弟子,因此众人从不将他作普通道童看待。但他身在武当门下,却无一个正经师傅,身份辈属难以界定。久之,众人不再纠缠于此,只叫他的道号“洪顺”,都以平辈之礼待之,但他心中自感难安,对长者皆以晚辈之身执礼。

冷如风与他攀谈愈多,心中感慨愈多。湘王临终,对其遗子执念难舍,这才对冷如风和盘托出此密,要他上武当山来找王休休道长,替他见上洪顺一面,以抒心结。叫冷如风难以置信的是,湘王明知遗子就在武当,竟然从来没有见过!

冷如风强忍住内心的悸动,情不敢外露。他遥遥望向武当峰巅,想起峰自屹立,而湘王不再,惟遗子无辜,不禁泪湿双眶。洪顺未曾留意他神情有变,只顾悉心照顾那头伤鹿。

冷如风擦拭了眼角,平复好心情,好奇地问道:“我看这鹿好像不怕你,是你养的吗?”

洪顺便将自己的异能说了,冷如风听后更加惊奇,心中直想:这少年天赋异禀,难道真是上苍有灵?将来或有奇缘,也未可知。他心中盘桓,该如何将他的身世告知于他,这件事情突兀得很,贸然说出怕是会吓坏了这个小道士。他此来武当不单是要替湘王看看他,更有另一桩要紧事需要说动他,要是一开始就搞砸了,后面就不好收场了。

冷如风压下心中的冲动,问道:“敢问仙童,贵派掌门王休休道长可在山上?”

“掌门和几位师叔祖这几日正在闭关,一时出不来。眼下武当的事物都是由苍梧师伯主持,他正在山上呢。”苍梧道人是王休休首徒,年已在五十开外。王休休年逾八旬,将武当的大小事物都交于了苍梧打理。

冷如风心想:湘王说洪顺的秘密只有武当掌门一人知悉,张真人在时是张真人,后来王休休接掌武当,这苍梧道人现下还不是武当掌门,不知王休休有没有告知于他?湘王遗命,是要我找王休休,却不是其他旁人。他打定了主意,只能亲会王休休,便说:“在下是王道长旧友,今日有事上山拜谒,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仙童可否答允?”

“施主请说。”

“不知能否请仙童同行引路?”

“这……”洪顺脸有为难之色,半晌才说,“按礼来说,施主既是掌门师叔祖的贵客,小道自当引路。可是这鹿儿伤得不轻,已不能行走,这山间多有猛兽,小道若不将它安置妥当,只怕就给猛兽叼了去。小道想,施主是师叔祖的旧友,当识得上山的路才是,只好请施主宽恕小道失礼之过了。”

冷如风哈哈一笑:“想不到仙童小小年纪,便有这般仁心,他日必成我道法大家。”于是拜别了洪顺,自上山去了。

冷如风上了武当,武当六子果在闭关清修,苍梧道人接见了他。冷如风曾多次随湘王造访武当,苍梧认得他,赶紧将他引进内室,屏退了旁人后才敢说话。前番时日,湘王谋逆自焚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赵有为缉拿冷如风未果,也曾派人来武当山查问,只是摄于武当威名,不敢造次。

苍梧不愿沾染凡尘事,是以甚为小心,两人正在内室座谈,外面忽有一个小道前来禀事:“启禀师傅,不知为何,前几日来的那几位香客和昨日来的几位施主吵了起来,眼看就要在客舍那边打起来了。”

苍梧脸色一沉,问道:“哪里来的狂徒,怎敢在我武当山撒野?”

“启禀师傅,依弟子来看,似乎有一拨是昆仑派的人。”

“哼,凭他昆仑派,也敢在我武当生事!走,你领我去!”苍梧向冷如风告罪,跟着那小道急匆匆去了。

冷如风想起当时护着朱棣的田壹行四人便出身昆仑,起了好奇念头,便悄悄跟在两人后面想去瞧个究竟。苍梧来到那边客舍,见师弟苍遒已在那里。两方一边是四五人,一边是十余人,均已按剑在手,若不是苍遒镇着,只怕已然动上手了。

“武当山三清圣地,何人胆敢在此放肆!”苍梧一声断喝,声若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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