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精品书屋>武侠修真>玄冕无极> 第六章 武当峰冷 潜龙于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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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武当峰冷 潜龙于渊(上)(1 / 2)

金陵城内,金銮殿上。

这日早朝后,朱允炆只留下了兵部尚书齐泰和太常卿黄子澄商议国事,两人正为如何对付燕王朱棣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这两人都是新皇朱允炆的心腹大臣,也是力主削藩的领头大臣,但在下一步如何“走棋”上产生了激烈的分歧。

“兵法有云:先发制人者制人,后发者必为人所制!陛下以雷霆手段行削藩之策,连削了周王、齐王、湘王、代王、岷王,当此之际,正如箭在弦上,怎能引而不发?”齐泰是削藩的强硬派,主张以雷霆手段行霹雳之事,下一步就该趁胜拿掉燕王这颗棋子。

“齐大人此言谬矣!燕王者,何许人也?太祖四子,勇冠三军,是我大明的开国功臣,为诸王之首,若无必胜把握岂可轻动?”黄子澄是削藩的温和派,深忧燕王势大,主张稳扎稳打,将朱棣放在最后,徐徐图之。

“依黄大人所言,陛下的削藩国策,今日就要止于燕王喽?”

“齐大人!”黄子澄重重叫道,“你我同朝为臣辅助陛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对削藩的态度你难道不知?我与你一样,都是支持陛下的,前番削去周、齐诸王,我黄子澄哪一次不是力排众议,和你站在一道?”

“既是如此,黄大人应该知道,削藩是国之重策,攸关各地藩王的生死利益。我们已经拔出剑来,就只剩了快刀斩乱麻这一条路,趁他们还没来得及串联在一起,将他们一刀砍断,逐个拿下。否则,遗祸无穷!”

“齐大人所言在理,老夫也深表赞同,但你不该先对付燕王。你须知道,燕王势大,不同于其他藩王,我们须慎重待之,不可操切。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逼反了燕王,打虎不成反被虎咬。”

“黄大人,你这是误国之言!陛下以雷霆手段连削五王,无一遗祸,你可知是为什么?无非两点:一是削藩上承天意、下顺民心,乃是众望所归之举,二是诸王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尚未形成勾联之势,这才被各个击破!事情到了这一步,宜速不宜缓,宜动不宜静,一旦给了他们喘息之机,那才真真是遗祸无穷哪!”

“正是因为陛下已连废了五王,诸王警觉,人心惶惶,才更要设法稳住燕王。齐大人若是在第一时间剪除燕王,老夫定然深以为许,绝不阻拦,但今日不同当时,时机已失,岂可强来?齐大人,诸王至今尚无人反,你可知是为何?”

“这有何为何,煌煌上谕,赫赫皇威,有敢以下犯上者,是谓谋逆,招天下兵马共讨之。诸王皆是太祖子嗣,自当奉召守法,恪守人臣之道。”

黄子澄冷笑一声:“齐大人迂见!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难道诸王就甘心引颈待戮?他们之所以没反是因为实力不济,自知反了也没有胜算,还落下一个悖祖篡逆的恶名,遗臭万年。他们缺的不是反心,而是一杆可以依附的大旗!”

“你的意思是说,燕王就是这杆大旗?”

“正是,燕王势大,又最具威望。他若起兵造反,只要振臂一呼,群王必然响应,到时就不是北平一地之乱,只怕全国都要乱套了。”

“这一层,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

“既然想过,为何还要行此险招?”

“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燕王现在已成惊弓之鸟,我们必须一鼓作气,将他拿下!”

“糊涂!你这才是误君祸国之论!那燕王是谁,岂能比作惊弓之鸟?他可是一头凶猛的野兽!若是惊弓之鸟,我一箭不中,它最多远遁高飞。可你要是将一头野兽逼入绝境,一箭射它不死,他是要扑上来吃人的!”

“这个道理我岂能不知?正因为燕王是头猛兽,我们才要趁早动手,难道要等他长出了利齿、磨好了利爪之后,再去铲除吗?”

“当然不是。燕王暗蓄大志久矣,是我们的头号大患,不除燕王,天下摇动,圣心难安。我的计策是欲擒故纵,此时不宜再动燕王,不但不应动他,陛下还应下诏好生安抚,将他稳住,然后集中精力剪除其他诸王。诸王虽众,不过一盘散沙而已,只要燕王不出来挑这个头,我料他们无人敢反,等平定了诸王,我们再回过头来对付燕王。我知道燕王得此喘息之机,必会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但到了那时他已无外援可以依仗,不过是以一隅之力对抗天下王师,我们定能稳操胜券!”

“黄大人可真是好谋算哪!”齐泰轻哼两声,脸露嘲讽之色。

“齐大人不以为然?”

“燕王天下枭雄,岂是如此易与之辈?陛下削藩之志天下尽知,你以为这燕王是三岁娃儿,会受你这等哄骗?我今日在此断言,燕王谋反只在迟早,恐怕此时就已经在暗中勾连诸王了,他们或许已经沆瀣一气,共谋对抗之策了,那还能如你所愿?要我说,兵法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拿下燕王,其他诸王就会望风而降,再不足虑。”

“好,好,就算你齐大人言之有理,我且问你,这燕王到底犯了大明哪条律法,你要拿他问罪?”

“他勾联诸王,意图谋反。”

“哼,齐大人说的轻巧,证据哪?燕王行事素来谨慎,从无违法乱纪之行,他是太祖皇子,在朝中声望甚高。要治他的罪,即便是陛下也得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这还不简单,陛下只须一道旨意,就说有人密告他牵连湘王之罪,召他进京问对。他若敢来,就将他扣下慢慢详加调查;他若不敢来,就是抗旨不遵,就坐实了他的谋反之罪。”

“只怕燕王接到这道旨意之时,即是他起兵造反之日,你这不是要把他逼上绝路吗?”

“黄大人此言差矣。旨意只是召他来问对,又不是给他定罪,怎么能说是逼他上绝路呢?相反,召他来就是要请他澄清事实,以证清白,他若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奉召?”

“哼,齐大人,若换了是你,你敢来吗?”

“君子坦荡荡,有何不敢?”

“齐大人真乃真君子,只可惜刀不是架在你的脖子上!”黄子澄对齐泰一脸鄙夷之色。

“你……你……”

“好啦,好啦,两位爱卿不要再吵啦,吵得朕头都痛了。”齐泰正欲反驳,被朱允炆出声打断,两人连忙跪地磕头,大呼:“微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

朱允炆使劲揉了揉两侧太阳穴处。他这几日白天思虑万千,晚间夜不能寐,已经连着有几日寝食不安,精神极度疲惫,尤其是脑子不能转动,稍一思量,立即感到头痛欲裂。他指着案几上摊开的一份上书,颓然地瘫坐在龙椅上,说道:“你们可知这是谁的上书?”

齐、黄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答道:“微臣不知”。

朱允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是燕王的上书”。

齐、黄二人又对视了一眼,黄子澄问道:“敢问陛下,燕王上书说了些什么?”

“他求朕救他一命,说他一直遵守太祖遗训,谨守人臣之道,对我大明朝廷忠心耿耿,从不敢作他想。他在书中苦苦哀求,说自觉湘王之祸迫在眼前,求朕看在皇室一脉的份上饶他一命,他愿自贬为民,求一个太平余生。”

“陛下,燕王这是在演戏。臣料定,这定是他的拖延之策,想以此迷惑圣上。陛下,万万不可受他蒙蔽!”齐泰进言道

“陛下,臣以为,既然燕王主动上书,陛下正好顺水推舟,下诏好言抚慰与他。不管他到底存了何种居心,将他稳住乃是当下的第一要务。”

“陛下不可,燕王此时示弱,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尚无充分的准备,自知此时起兵必败,这正是我们的千载良机,不可错失。”

“齐爱卿,朕和燕王同出一脉,难道非得将他们赶尽杀绝吗?他可是朕的皇叔啊!”

“陛下,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啊!陛下以皇太孙之尊继承大统,虽是太祖钦命,顺承天意,但那些个叔伯藩王们又有几个心悦诚服的?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惦记着陛下的龙椅啊!如果不将他们剪除,微臣斗胆,敢问陛下能卧榻酣睡吗?”

“燕王至今未现丝毫反迹,岂能仅凭臆测就无端将其治罪?陛下你圣心仁厚,行削藩之策实是不得已之举,但倘若无端兴罪,屠戮宗亲……”黄子澄顿了一顿,狠狠地瞪了一眼齐泰,“齐大人,你须知青史如铁,史笔如刀,难道你真的要陛下在百年之后,留下一个同根相煎、手足相残的暴虐之名吗?”

朱允炆闻言浑身一震,口中嗫嗫说道:“我已经对不起十二叔了,是我害了十二叔啊……”

原来,湘王朱柏焚宫自尽的消息传来之后,朱允炆一直陷于深深地自责愧疚之中。他这几日寝食难安,就是源于此。他本性宽仁慈孝,颇有乃父之风,他年少即位,尚无资历弹压各镇藩王,为了巩固皇权行削藩之策,实是迫不得已。他的本意是要褫夺藩王们的爵位封地,使他们无力谋反,而不是要杀害他们性命。哪知湘王性烈,竟然阖家自焚而死,给了朱允炆重重的一击。好几次梦中,他梦到死去的湘王寻他索命,便连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太祖皇帝,也对他严加斥责,骂他“丧失人伦,有失朕心”,使他对削藩策的继续推行产生了动摇。

江中月在回京的路上思虑再三,将在荆州意外发现朱棣的情况隐去不报,故而朱允炆及其他朝臣对朱棣串联湘王的事情都不知情。在江中月看来,荆州之行的任务就是捉拿湘王,本就与燕王无渉,如果能意外拿获燕王,那自然是天降之喜。但既然走脱了朱棣,倒不如干脆不报,省得皇帝一怒之下降下罪来,连自己剿灭湘王的功劳都白搭进去,岂非得不偿失?再者,他追拿朱棣一行,终是没有十足的证据,这“构陷皇室贵胄”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回京复命时,对荆州之行的“意外”只字不提,只盼能凭着“剿灭湘王逆党”的功劳,博得龙颜大悦。不过就是这点私心,他也未能如愿。那日他将如何剿灭湘王逆党的经过添油加醋大大表功了一番,本以为皇帝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会好好奖赏他一番。熟料朱允炆听到朱柏自焚的死讯后,默然半晌不语,最后只说了一句“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连半句赞赏的话也没有,委实气得江中月郁闷不堪。

这是那日的闲话,因为江中月匿情不报,朱允炆对朱棣的反迹未有丝毫察觉,心中念念想的都是朱柏的死。他一想起湘王宫冲天大火的情景,便觉愧疚不安,朱柏之死非其本意,所以才对江中月没有封赏。他自言自语道:“朕即位未久,连黜诸王,若又削燕王,何以自解于天下?你们两个都不要再说了,此事容朕好好想一想,你们先退下吧。”

“陛下,燕王狡诈,万万不可被他蒙蔽。老臣冒死请谏,恳请陛下下旨,召燕王进京面对,以绝后患!”

“你不用再说了,你们都退下吧。”

“陛下……”

“退下!”

冷如风和朱掌柜在那废弃的山寺中躲了一段时日,在朱掌柜照料下伤情渐好,行动已能大致如常。随着江中月回京复旨,荆州城中的风声渐渐平静下来,他心中还有未了之事,于是辞了朱掌柜,循着武当山的方向一路隐形匿踪,这日终于来到了武当脚下。

武当山位于湖北省十堰市丹江口境内,山势雄俊,人杰地灵,乃是有名的神仙道场,古有“太岳”、“玄岳”、“大岳”之称。冷如风曾多次跟随湘王朱柏登山访仙,对这里很熟悉。

他触景生情,不禁出口吟道:“拂袖御云气,翩翩来南荆。风物老秋色,湘江波静荆山横……君衣绿霓羽,我着紫霞璎。君咏步虚曲,我吹青玉笙……”

这首诗正是朱柏为武当第二代掌门王休休道长所作。元末明初,武当派由始祖张三丰开宗立派。张三丰武道双修,名满天下,短短数年间就将武当派发展为名动江湖的武林大派,声势影响直追武林泰斗少林寺和江湖第一大帮丐帮。

张三丰座下六大弟子,是为“武当六子”:大弟子“天蟾子”王休休,其余分别是“铁蟾子”李玄宗、“金蟾子”王道宗、“清蟾子”张清修、“海蟾子”李静修、“油蟾子”邱元靖。其中大弟子王休休相貌清奇,古道热肠,深得张三丰的真传,是个方外高人。

冷如风行至山下,已过了正午时分。他今晨一早就出来赶路,到了武当山下才觉得腹中饥饿,肚皮咕咕直叫。他寻思着该先找些吃食,等吃饱了稍事休息后再行上山。

湘王出事后,赵有为将他列为湘王的重要党羽,朝廷发下海捕文书四处缉拿,所以他一路上都是风餐露宿,饿了就随便打些野味充饥,渴了就寻些清水解渴,极力避开市镇人烟。他见山脚下南面的一片树林甚是茂密,想来该有不少野物,于是在地上寻了三四颗豌豆大小的石子,作为打猎的射石,然后潜进林中。

这片树林到处都是花木,长草及身,视物不易。林中的野兽都甚灵敏,稍有响动便即逃散,他在林中摸出约有二三里深,找不到可猎之物。他稍觉懊丧,忽然听到林中传来两声鹿鸣,心中一喜,于是循着鸣声蹑迹寻去。

往前行得半里左右,隐隐听到有溪水流泻之声,想来前面有一潭清溪,那鹿定是在溪边饮水。他顺着溪声摸去,前面果然是一洼清潭,溪水随着山石一路流淌而下,到了此处溪路断绝,便自山上倾泻而下,挂作一卷水帘。水帘下有一深潭,溪水淙淙,尽入潭中,汇作这一汪碧绿莹玉的清泉。

冷如风循声望去,那水潭四周是一片开阔的平地,正巧在他眼前恰有一丛灌木遮挡,几乎遮去了他的视线。他从右眼角稍处漏出的一抹视线隐隐看到一头鹿的后半个身段,应是在低头喝水。鹿是极灵敏的兽类,他不敢再有稍动,捏了一块石子在右手拇指上,凭着精准的判断蓄力弹出。

“嗤”地一声,射石破空之声极低,射速却是极快。那鹿一声哀鸣,仆倒在地。

冷如风自灌木丛中一跃而起,右手第二块射石已弹压在手,他怕那鹿吃痛乱奔,准备要再补上一石。他第二石扣紧正欲弹出,猛然发现有一条灰色人影扑在了那鹿身前。

冷如风大吃一惊,他原先视线受挡,没法看见那鹿前半截身前的情形,此时跃出,才发现那鹿近前竟然站得有一人。那人见鹿突然倒地,大概想去上前查看,却正在冷如风射石准头上。

他第二石弹压在手,将射未射之际已不及收手,好在他急中生变,忙将指头扭转。射石转了方向,没有射中那人。

冷如风好生过意不去,急忙上去查看。那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灰布道袍,见了冷如风,怒气不消,质问他道:“好端端地你干嘛要射杀它?”

冷如风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满脸怒气,以为他受了射石的擦伤,忙问:“这位仙童,可曾伤了你么?”

“不是伤我,我是问你为何要射杀于它?”小道怒气冲冲,指着那头受伤倒地的鹿。

冷如风一愣,原来这小道是为了那头鹿发这么大火,答道:“不为什么,我打猎来着。”

“物有自然,天道无私。世间万物,皆由道化生,花鸟虫鱼,皆隐含灵性,施主你无故伤生作孽,是何道理?”

“在下不过是山野一匹夫,不是有意伤生害命,不过是肚中饥饿,打猎充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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