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连连点头，接话道：舅父勿需挂怀，朕自心中有数。” 随即转向王莽，和颜悦色地道：“巨君，你欲在朝廷中谋得何职，但说无妨。 朕与舅父都在这里，即刻便可定夺。” 王莽此刻已自喜悦中恢复冷静，自知不可与其他兄弟相提并论。 而伯父王风死后，自己就是孤军奋战了。 位置再高，守不住也是白搭，还会被人耻笑，更显自己无能且妄求。 略一沉吟后，拱手恭敬道：“陛下隆恩，臣已然感激不尽。 然朝廷自古赏罚分明，臣无功而受禄，必难服众，更恐累及陛下名声，实乃大罪。 故臣以为，遵循大汉取仕旧例，先从郎官做起，更为妥帖。” 王莽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成帝与太后王政君皆暗自点头。 成帝略一思索，便道：“如此，巨君可先屈就黄门郎一职。 既可熟稔朝廷事务，增长见识，又可在禁宫守卫，常与朕相见，两全其美。” 王莽欣然接受，忙俯首叩谢。 一旁淳于长见王莽即将入宫，与自己成为同僚，心中亦是欢喜。 此时，成帝亦注意到他，招手唤至近前，笑对王凤道： “舅父，子孺在黄门郎任上表现卓著，忠孝礼仪皆备。 朕今日便提拔子孺为校尉，统领禁宫守卫，待其日后建功，自当更加重用！” 就这样，王莽也顺利地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王凤于病榻之上，了却心愿，没过几天，就安详地去世了。 丧事办得风光体面，成帝也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封了王音为大司马，外加车骑将军。 王家其他子弟的职位再次都或多或少有所提升。 王莽安顿好家眷后，亦欣然赴朝，成了大汉朝的一名黄门郎。 按大汉制度，郎官之责，主要为护卫宫殿，亦可侍奉皇帝左右，以备顾问或差遣。 郎官多出自二千石以上高官子弟，亦有因文学、技艺等特长被选者，更有少数为地方豪强所荐。 因郎官背景深厚，善于钻营，故在西汉时期，其升迁机会远胜于他职。 表现优异者，或可外调为县令等地方官，或可升迁入台、省，任尚书等朝廷要职。 因此，王莽对黄门郎一职，虽不显赫，却亦颇感满意。 宫里大多数情况下都没什么紧急事情，黄门郎也就显得很清闲。 不过王莽并没觉得无聊，除了和淳于长成了朋友外，还结交多为当世名士。 如长乐少府戴崇，乃经学家张禹之高足。 侍中金涉，更是汉成帝禁省中之近臣，地位显赫。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陈汤。 王莽对陈汤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豪言壮语，深表赞同，两人因此结为知己。 此外，还与汉成帝之妃子班婕妤的兄弟班伯、班斿、班稚等人交往甚密。 其中，班伯最受之前的王凤赏识，虽此时外出仕，但王莽与班氏兄弟之情谊，并未因此减淡。 王莽视班斿为兄长，班稚为弟弟，关系亲密无间。 班氏家族，世代显赫，文学与功业并重，为王莽所敬仰。 班斿去世时，王莽虽已今非昔比，但仍按照五服之丧仪，为班斿服丧三月，并赠送大量车马布帛，其情之深，超越寻常友谊。 而班稚与王莽关系尤为奇妙。（多年以后，班稚之孙班固著《汉书》更是为王莽写下历史上的第一篇传记。） 这些与王莽交往之人，或为中级官员，或能频繁出入禁省，或出身显赫世家，同时又因儒学或战功而享有清誉。 他们能够接受年仅二十出头的王莽为友，固然有王莽属于王氏家族一员之因。 但更大程度上，是将王莽视为同道中人，认为他是年少有为、卓异俊茂之士。 此等品质与才华，是其他王氏子弟以及姑舅表亲淳于长等人所无法比拟的。 王莽不仅在外戚中独树一帜，更在当世名流中赢得了崇高的声誉。 所有好友中，最能谈得来的就是刘歆了。 刘歆乃皇家宗室之后，其父刘向，此时任宫内校书之职，专司古籍整理。 刘歆借此便利，得以遍览内务府藏书，六艺传记、诸子百家、诗赋典章乃至数术方技，无所不窥，其眼界之宽广，学识之渊博，令王莽深感钦佩。 加之刘歆心系国家大事，上进心强，不似那些富家子弟般浮华，且为人随和。 在频繁的交往中，两人迅速结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一日，王莽午饭后初至宫院，准备交接班时，无意间听见屋内两人正低声交谈。 待他进入，两人立刻噤声，神色显得颇为尴尬。 王莽心细如发，立刻察觉到他们的谈话与自己有关。 按捺不住好奇心，走到两人跟前，笑着问道： “两位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 两人红着脸忙摆手：“不过是些闲话罢了。 巨君一来，我们就要交接班回去，自然就不再说了。” 王莽仍旧笑着：“咱们都是兄弟，有什么可隐瞒的？ 有道是好话不瞒人，瞒人没好话。 我刚才在门口可是都听见了，哪里还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支吾着说： “巨君，其实这事和你也没太大关系，不过是我们怕你怀疑我们离间你和刘歆的关系。 你可能还不知道，刘歆的父亲昨日给皇上递了一封奏折，痛斥大司马专权蛮横。 还提到王家外戚势力过于强大，迟早会威胁皇室。 建议皇上削弱外戚权势，罢免大司马的职务，让真正有才能的人来辅助皇上管理国家……” 王莽闻言，不动声色道：“那，他向皇上递奏折的事情，两位是怎么知道的？” “唉，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吗？大司马手下门生故吏众多，哪个地方没有他的耳目？ 折子一上去，皇上看后没多久，大司马就知道了详细内容。 你想，得罪了大司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一个校书的，能和掌管兵权的大司马斗吗？ 有道是，吃人一碗，由人使唤。 朝中的大小官员，依靠大司马过日子的不知道有多少。 真斗起来，谁倒台还用说吗？” 那人谈兴正浓，忘了刚才的顾忌，滔滔不绝。 还是同伴偷偷碰他一下，这才意识到眼前站着的正是大司马的侄子，说漏了嘴。 忙叹了口气：“巨君，我们也是听人家瞎说的，你权当没这回事。 好了，我们先走……先走了。” 两人拉扯着，匆忙溜出屋子，一溜烟地不见了。 王莽站在原地发呆半天，才忽然想起刘歆正在另一处院子当值。 他赶忙转过两道游廊，来到刘歆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