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语气可能没有喻晗回忆得这么平静,他着实想不起来了,不知道那会儿的自己有没有愤怒,有没有心疼。而贺平秋只听进了最后一句话,闭着眼睛说:“也是,反正我跟谁睡你都不会生气。”两个人就像在两个频道,根本说不到一块去。喻晗只能压着火气,打完120又报警,在等待的过程中给贺平秋口了一次,因为根本做不了,稍微一点挤压感贺平秋就痛得冷汗直冒。这不是电视剧,这种药不可能就是助助兴,完事了一点问题都没有,鬼知道里面有什么成分,对身体有多少伤害,会造成什么后果?那事之后,贺平秋本来就在变差的身体果然更差了。蠢死。夜色逐渐浓郁,喻晗沿着街慢慢走,有围巾的包裹倒是没那么冷,但冷风还是直往大衣里灌。这件大衣贺平秋穿了好多年,是他们刚结婚不久买的,那时贺平秋还没这两年这么消瘦,因此套在喻晗身上显得有些空大。贺平秋骨架是要比喻晗大一点的,肩膀也很宽,所以有时候喻晗都很难想象贺平秋这两年瘦到了比他还轻的体重。大雪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上,头发随着脚步变得花白,嘴边喷洒出了白色的热气,化开了睫毛上的雪花,随着睫毛微颤,水珠路过眼角,划过脸颊。远处的路灯就像刚刚话剧里的舞台场景,灯光下的雪花有了明确的形状,浪漫又漂亮。“亲爱的,你要充分的悲伤,也要充分的欢笑。”同样是丧偶,喻晗悲伤得不充分,笑得也不充分。很奇怪,好像从贺平秋死得那一刻,他的所有记忆就开始褪色,就像彩色电视褪成了黑白,过去的所有情绪也都好像被黑洞吸收了,只剩下一幅幅苍白的记忆画面。路灯下闯入了一对小情侣,两人玩着闹着突然抱到一起在大雪飘扬、光线昏黄的路灯下跳起了舞。喻晗扯了下嘴角,伸出一只手手对着空气做了个搂肩的姿势。但没学过跳舞,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收回手,看着害羞跑开的小情侣笑了笑。第1章 第四封信喻晗回了趟家。路上带了束鲜花,不是玫瑰。玫瑰看七年也腻了。因为是平层,电梯门口就是玄关。之前贺平秋摆在外面的鞋子已经在上次被郑阿姨收回了柜子里,门口显得空荡荡。开门之前喻晗又把当季的、属于贺平秋的鞋子拿出来摆在外面,然后下意识摸口袋找钥匙,才反应过来钥匙在剧组酒店呢,这趟没想要回家就没带。不过没关系,还可以密码开门。喻晗输入熟悉的数字,是他和贺平秋生日的结合€€€€441229滴得一声,大门应声而开。喻晗想了想,又回头把贺平秋那两双整整齐齐的鞋子打乱,这才满意地进入家门。家里的玫瑰果然枯了,喻晗把它扔进垃圾袋,耐心地给新花修剪枝叶,插入花瓶再灌入新鲜的水,放在了贺平秋的遗照旁。遗照已经蒙了层薄薄的灰,喻晗随意地用手一抹。“将就下吧,懒得拿抹布了。”他又去卧室看了眼,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那盆多肉还是之前剪头扦插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喻晗没管它,注意到另一边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关机了,手机没人玩的时候倒是能待机很长时间,但平均一星期还是得充次电。喻晗第十次给它插上电源。但从来没打开看过。贺平秋这样阴郁无聊的人,手机里想来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喻晗闭着眼睛都能猜到。回到剧组,生活又忙碌起来,每天都在看剧本拍戏,一条接着一条,从早到晚。苏羊依然对他没好脸色,但偶尔看他的眼神会有些奇怪。将近年关,剧组工作人员都在讨论买票的事,大演员们都早早定好了机票,不用操心。喻晗也买了二十八晚上的高铁票,抢了好两天。回来的票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开车过来。-“孟老师,盖条毯子吧。”坐在轮椅上的孟霖没动,垂眸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直到旁边的学生阿摇给他盖好毯子,他低垂的睫毛才轻颤了下。阿摇在他膝边蹲下:“本来今天想推您出去转转的,可是近期不太平,咱这个区发生了三四起命案……”“卡!”甘朗挥手,“苏羊你怎么回事!演的一遍不如一遍?”苏羊憋屈地起身:“导演,我能调整下吗?”甘朗:“给你五分钟,别浪费大家时间。”饰演孟霖的喻晗也得以放松,他托着下颚,出神地往着落地窗外。甘朗走过来,给他拿了杯热咖啡:“冷死了吧?暖暖。”他们拍的戏份季节是秋天,因此只穿了单衣长袖长裤,现实是深冬,自然冷得很。室内的空调也比不上暖气,多少还是凉飕飕的。“过了再喝吧,妆花了。”“没事,反正等会儿也要补的。”喻晗捧着喝了口,不错。就是比贺平秋做的差点。贺平秋很会做咖啡,有时候惹喻晗生气了就会默不作声地做杯咖啡,往桌上一搁。喻晗往往不会理他,但不会浪费咖啡。“孟霖这个角色很像他。”喻晗慢慢喝着,“不过我们家没有这么大的落地窗,他刚出院那会儿还不能安假肢,只能坐轮椅,就每天待在阳台上看着市中心那座钟楼,不动弹也不说话,一坐就是一天,有时候我都觉得家里就我一个活人。”“他还是幸运的,孟霖连装假肢的机会都没有。”“可孟霖是假的,他是真的。”甘朗一时语塞,他按了按喻晗的肩膀:“你今年什么安排?”有这一问也是因为甘朗知道喻晗早就跟家里闹翻了,因为和同性结婚的事。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也知道喻晗不是特别绝情的人。如今贺平秋死了,喻晗不可能直接干脆地与家人和解,大概率会一个人度过这个新年。“去我家吧。”甘朗说,“今年过年我和你嫂子打算大显身手,你来点评点评。”“不了。”喻晗拒绝得很快,“有别的安排。”喻晗要是说“太打扰了”,甘朗还能强行把人拉去,但说有别的安排他顿时就不好再劝。那边恰好有人叫甘朗,人一走,喻晗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往贺平秋身上偏。算算时间,他快收到了,如果贺平秋写了的话。他比对了下三封信的落款日期,分别对应贺平秋去世之前的倒数七天、六天、五天……按照一天一封的速度,那他还能收到四封。不远处,女主演黎思良捧着咖啡问一旁的丁易琛:“他和导演应该挺熟,说话都不带起身的。”丁易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贺导。”黎思良一愣:“不会是……”“不像吧?他刚进组我还以为是个直的,查了一下才知道是贺导那位。”丁易琛远距离地欣赏着:“脸和身段都不错,就是有点太瘦了。”黎思良道:“可能是为这个角色瘦的。”丁易琛啧了声:“也不知道贺导生前在下面还是下面,都断一条腿了还干得动吗?不过贺导那么傲的性格会心甘情愿在下面?……想想就有意思。”黎思良皱了下眉。丁易琛还在说:“我看他好像也没多伤心,该吃吃该喝喝,听说葬礼上一滴眼泪都没掉……你看,这才多久,他连婚戒都摘掉不知道扔哪了,啧。”黎思良看着喻晗的背影:“至亲至疏夫妻。”丁易琛说:“本来都有狗仔拍到喻晗在葬礼上的表现要放出去了,但被压了下来。”黎思良眉梢一动:“怎么说?”丁易琛凑近小声说:“贺导生前打点好了,不许媒体进行喻晗相关的报导。也不知道是哪个跟贺平秋有点关系的大佬办的,他哪有这个本事?”“……”没脑子且没本事的最喜欢恶意揣测他人的成功都是走捷径而来。黎思良本是想拍拍丁易琛肩膀,但抬到一半又放下了:“别说了,甘导来了。”调整了五分钟的苏羊回来了,他本来演技还过得去,多磨几次就会发挥不错,偏偏这次剧本和他对手戏最多的就是喻晗。他还要演出一脸讨好、低声下气、崇拜敬爱的表情。“action!”“孟老师,盖条毯子吧。”阿摇说,“本来今天想推您出去转转的,可是近期不太平,咱这个区发生了三四起命案……”一直死气沉沉的孟霖抬眸:“命案?”阿摇一愣,意外于老师竟然对命案感兴趣:“咱辖区内死四个人了,都被腰斩了。”孟霖掀了下唇,眼神却一片漆黑:“腰斩?”“是啊,都是被环卫工人之类的人发现的,有媒体流露出了第一照片,怪恐怖的。”“照片。”“啊?哦!”阿摇连忙去翻网上的照片,孟霖垂眸滑着平板:“还挺详细。”阿摇:“虽然事情一闹大,官方就把照片删差不多了,也都加大了屏蔽,但还是有不少网友保留了照片,我私信问他们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