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九相图去面对羂索吗。”天元对梦子的安排评价道:“他们会死的。” 薨星宫的巨树下,本来应该是咒术界的禁地一样的地方,现在对梦子来说就像是透明的。 天元甚至给了她带妓夫太郎和小梅一起进来的权力。 “只是稍微给我的‘哥哥’添点麻烦,不要让他来碍事就可以了。” 梦子把墓土一点点捏制成人形,回应道:“如果什么都不让他们做的话,胀相、坏相和血涂,反而会怀疑(诅咒)自己吧……我很温柔的啊。” 人类的负面感情,无意识之中就会变成诅咒。 “如果当时这么做的话”“要是那样就好了”……他人的遗憾、嘱托和语言,自己的悔恨、不甘和痛苦,会变成缠绕在内心的诅咒。 说出“为了我,杀死你们的父亲”这句话的时候,梦子觉得自己或许也诅咒了胀相。 但这种诅咒,或许会让他们得到虚幻的幸福。 平安时代的时候,领略了深黑的诅咒的世界以后,梦子对诅咒别人这种事非常谨慎。 但是经过战国时代、还有明治时代的现在…… 诅咒也好、被诅咒也好……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可怕了。 人和诅咒,本来就是无法分割的关系。 梦子决定复活宿傩再杀死他,为此安排咒胎九相图去杀死他们的“父亲”……如果创造了亵渎的咒胎的羂索,真的败在咒胎的手上,这就像是命运的轮回一样。 被自己完全没放在眼里的造物,破坏千年的计划,一定——一定很不甘心吧? 会不可置信、很痛苦吧。 挣扎着不甘地气急败坏吧。 就算这次不行,早晚也会让他尝一尝这种滋味。 啊。 光是想到羂索的脸上露出那种狼狈而恼火的表情,就感觉太有趣了。 天元问:“那么梅和妓夫太郎呢?这两个人你打算怎么做?” 被天元提到的人,捧着药草的手停顿了一瞬,什么也没有说。 梦子愣了一下。 妓夫太郎和小梅…… 梦子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一直无声无息弓着背、坐在一边整理东西的兄妹。 枯瘦的青年还是那样安静得像是影子,为了方便干活,上衣脱掉,露出了肌肉紧实的肩膀和手臂,以及细到只有皮肤和腹肌包裹着骨头的腰部。 妓夫太郎垂着头,乱乱的卷发遮着脸看不太清神色,只是压抑地抓了下脸。 小梅却忍不住,偷偷从哥哥的另一边探出头来,有点忐忑地看着梦子。 【梦子大人……】 她的头上很快落下一只长着黑色指甲的手。 妓夫太郎不轻不重地把妹妹按回了身旁。 好像在说:“好了……说什么都可以,随你喜欢啊,梦子大人”。 啊。 是啊。 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 异化的肉体变成鬼后、恢复了洁净的美丽面容的天元,只是用那双冷淡的眼睛凝视着她,像是在观察什么。 “你想要这两个人和你一起死吗。” 天元指出来了梦子下意识的、有些残酷的想法。 是的。 梦子或许是这样想了。 因为,因为妓夫太郎和小梅,应该是要和自己一起死的啊。 潜意识已经这样认定了。 呜啊……真的,稍微一不注意,她的坏习惯就冒出来了。 【天元】询问你对【谢花妓夫太郎】和【谢花梅】的安排,你决定: a让他们自己决定 b一起面对宿傩 c万世极乐教 作为被转化的鬼,妓夫太郎很强。 一级接近特级的术师。但是,还没有到可以被叫做“天灾”的地步。 对上宿傩的话……妓夫太郎和小梅都会死的。 对自己来说,就算死亡也只是一个周目的结束而已,但是对妓夫太郎他们来说…… 梦子沉入思绪的时间很短暂。 但是,就连这一丝短暂的犹豫,都是难以忍耐的。 妓夫太郎嘴里发出一声忍耐到极点的“啧”的一声。 皮肤灰白、形销骨立的青年,从那一堆不详的东西里缓慢地站起来。 起身时,消瘦的皮肤和肌肉下,脊骨的运动看得很清楚。 弓着腰,走姿都有种不正常的气质,就这样来到梦子身前,在她面前蹲下。 青年用那双粗糙的、拿惯了镰刀的手抬起梦子的脸。 “什么?你在犹豫什么啊?” 妓夫太郎古怪地笑着:“梦子大人,自己的东西,就要学着好好用掉啊……用一用自己的东西而已,有这么难吗?” 他仔细地窥视着梦子的每一丝细微的神情。 “该不会想自己一个人去死吧……梦子觉得自己可以把我和小梅一脚踢开吗?” 那双黄色巩膜的、鬼的眼睛,有些怨毒地盯着她。 在身后,小梅用力扑了上来,紧紧依偎在梦子的肩膀上。 “不要!梦子大人,不要丢下我和哥哥……我不要、不想分开啊。” 她说到后面,有点忍不住,埋在梦子的后背,说话的声音都要哭出来了。 被妓夫太郎宠爱着长大的小梅,是忍受不了这种委屈的。 黑暗也好、饿肚子也好、冷到动不了也好,都是可以忍受的。 但是只有哥哥和梦子,绝对不要分开。 “……呼。” 梦子有些忍不住,伸出手捂住了自己开始发烫的脸。 ……唔。 已经变成这么紧密的关系了啊。 胃部很温暖。 好像每一次被紧紧抱住时那样,暖洋洋的,眼泪想要流出来,有一种难以言喻 的快乐。 “好啊。” 她微笑着,把因为高昂的情绪、有些发烫的脸,贴进妓夫太郎的手心,和小梅的头挨在一起。 “谢花和小梅……为了我而死吧。” “和我一起去地狱。” ………… …… “为何不先尝试一根手指的程度?” 站在鬼窑边时,天元问道,“若是只有几根手指的强度,要打败宿傩并非不可能。” “不是杀死全盛状态的宿傩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就像是承认自己输了一样。 “我是虚荣的人呢。”梦子轻轻点了点脸颊,若无其事地微笑着说:“如果真的做不到的话,我会好好抛弃不必要的自尊心,回溯以后好好反省,乖乖地一根一根手指毁掉的。” 虽然那样的手段听起来真的很下流……不到最后一步真是不想用啊。 站在她身旁的女性,对于这难以理解的“自尊心”保持了沉默。 直到干枯的尸骸融入墓土,把宿傩的手指和即身佛制作成人偶,天元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天元大人不阻止我吗?”梦子有些好奇,“您应该是更谨慎的人吧?” “我并没有认为这么做是合理的。” 活了近千年的存在回应道。 “只是每一次你看似毫无根据的行动,总是能达到出人意料的结果。” 天元看着面前黑发的孩子。 回溯之人。 ……每一次。 这个孩子的每一次回溯、每一次死亡,作为咒术界最特殊的存在,天元始终注视着梦子。 被鬼的始祖藏在无限城的人类,在数次回溯之后……变成了真正的始祖,终结了鬼的命运。 因果的改变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荒野的无女,继国家的双子,奈落的慕情……还有焚毁人见城的大火。 变成鬼的术师、变成鬼的巫女,人类和诅咒的界限在梦子的身上,似乎在逐渐模糊。 长发的女性抱着双臂,注视着梦子走向结界,平静道:“如果你或者宿傩失控了……我会采取行动。” “具体是什么行动呢?” 黑发的少女一只手伸进结界里,回过头来,红梅色的眼睛里似乎总是含着那种厌腻而温情的笑意。 “都这种时候了……也告诉我你的秘密嘛。” 天元沉默了片刻,从虚空中拿出了一个奇异的方块。 “平安时代,源信和尚死后化作的咒物,可以封印任何东西……叫做狱门疆。” 梦子若无其事地伸手。 天元平静地把狱门疆放到她的手心,重新抱起双臂。 狱门疆。 外表看起来是一个规整的立方体,上面却有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许多闭着的眼睛。 “这个就是狱门疆吗?” “不。只是狱门疆·里 。姑且可以当做后门。”天元解释到这里顿了顿,“……真正的狱门疆,应该在羂索的手里。” ……? “……羂索手里?” 简直像是在说冷笑话一样。 但是天元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是的。” “羂索的其中一个目的,是让我的本体‘进化’。此前,一共被六眼粉碎了两次。” 她冷淡的神情没有变化。 “第二次的时候,无论是星浆体还是六眼,都在出生后一个月内就被他杀死了。但是,天元同化的那一天,六眼和星浆体还是出现了。” “从那个开始,他就改变了策略,动身寻找狱门疆来封印六眼……因为世界上拥有六眼的人不会同时出现2人。” 呃、 这真的是恋爱游戏么?阴谋的气息是不是有点太浓烈了啊。 总觉得不管不顾地加入羂索那边的话,说不定什么都不用想,会玩得很开心……然后被不明不白地利用到死,连最后的滋味都被那个人榨干。 梦子感觉自己握着狱门疆的手也有点虚弱了。 “听起来处境好不妙啊……这次我该不会没能杀掉宿傩,就被‘哥哥’关起来吧?” 毕竟有狱门疆的人是羂索嘛。 说不定会被关在这个方块里面随身带走……啊。好像有点像平安时代在五条老师的箱子里的时候啊。 变成羂索的“箱女”。 他大概会觉得很有趣吧? 但是,天元的反应却有些微妙。 “不会。” 她看着梦子,似乎难得迟疑了一下,最终只是说道:“就算羂索打开了狱门疆,也什么都不会成功……因为这个咒物只能封印一个人在内部。” “?”梦子:“……一个人?” “就是你想的那样。” 天元看着梦子的眼睛,依然是那种迟缓而冷淡的感觉,却又好像多了点意有所指的味道。 “现在狱门疆里面,还封印着一个人。” “哎?” 疑问的话语没来得及得到解答,终于完成的结界像水波一样弥漫开,黑色的帐笼罩了天空,将天元的脸和声音隔在了外侧。 结界内部只剩下刚刚停下火焰的鬼窑,以及火炉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的、宿傩的人偶。 “梦子大人。” 小梅把一株草药捧到面前,白色的头发被好好扎起,面颊上慢慢浮现鬼的形态才会有的梅花花纹。 “嗯……谢谢你,小梅。” 梦子摸了摸她的头,握住了那株草药。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