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怀念。 有多久没有变成这样了呢…… 成为鬼以后,视野都变得如此清晰。空气里的尘埃,路面的水渍,狭窄巷子里投来的视线……双眼能够捕捉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轻易看到远处的景色。 靛蓝色的和服随着她的行走而微微摇动,黑色的发丝被风吹起一点,又缓缓地落下。 肌肉、血管、骨骼……能感觉到身体中巨大的力量。 连过去那样难以忍耐的饥饿感,都变得很轻微。 梦子知道自己不需要人血也可以生存下去。 但是,即使食用了青色的彼岸花,梦子对血液的味道还是很敏感。 所以在加茂宪伦的箭矢射过来时,甚至不需要回头,梦子就轻易地抓住了那支箭。 “咯吱……” 被血液操控着的箭矢,在少女的掌心不甘地震动了一下,最后安静地停在了她的手中。 “梦子,” 加茂宪伦这才从树影中一点点现出身影。 一身藏蓝色狩衣的黑发青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俊秀的脸上,被她踢过的嘴角处有一点轻微的青紫,像是完美的外皮破开后、暴露出了一丝阴冷的内核: “你真是让我伤脑筋啊。对哥哥用了咒言术,还擅自跑了出去……梦子一定要和我作对吗?” 但是梦子没有回答他。 身上的靛蓝色和服都没有丝毫破损的梦子,只是观察着手中的箭矢,另一只手轻轻沾了沾箭头,洁白的指尖顿时被染上一点鲜艳的红色。 “……” 加茂宪伦微微拧起眉,感觉到后颈一阵莫名的发毛。 从看到梦子的身影起,那种徘徊在心中的诡异的违和感,愈发浓郁起来。 在他心跳加速的注视中,梦子将那只沾了血的手凑到嘴边,红润的舌尖一闪即逝,轻轻舔了下指尖的血液。 “哥哥,” 梦子看了过来,黑发下红梅色的眼瞳格外艶丽,像是甘甜的花蕊, “你的血,是苦的呢。” “……” 加茂宪伦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弓箭,胸膛大幅度地起伏了一下。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肌肉绷紧得有多厉害,简直像是看到了某种危险的黑暗生物一样,呼吸都凝滞了。 加茂宪伦 加茂次代家主·赤血操术 血液:优 口味:苦 久违的提示出现在眼前。 加茂宪伦的血的味道,只是稍微好一些而已……连五条老师那样特殊的口味都没有。 ……啊,等等。 刚才是不是、违背约定了……?尝了别人的血呢。但是五条老师这个时候都死了几百年嘛……应该没关系? 打断梦子思绪的是加茂宪伦: “你堕落了吗,梦子?” 青年的 血液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周,像是蛇一样一点点缠上梦子,“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你的咒力和以前的量不一样了。这么多的咒力,都快溢出来了……你让谁诅咒了吗?” 像是因为这种猜测感到不快一般,他手里的血链勒紧了梦子的肩膀,冰冷地盯着她:“算了……回去再罚你好了。” 被血链束缚住的梦子却没有露出该有的反应。 “……你如果真的那么想的话,就应该对我更警惕一点哦。” 她说。 “噗呲。” 在加茂宪伦微愣的一刹那,黑红色的血液从梦子的袖中猛地钻出,就像是带刺的荆棘般瞬间砍下了他操控着血链的手。 血液像是喷泉般喷涌出来。 咦……? ……为什么梦子可以……她也继承了赤血操术吗? 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手臂“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梦子!” 意识到发出了什么的时刻,惨烈的喊声从青年口中发出,又因为一句低低的“「闭嘴」”而止在喉中。 加茂宪伦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愤怒地看着一步一步踏着自己的血液走过来的梦子。 在巨大的负面情绪下,他对赤血操术的掌控也突破了一层,操控着地上的血液变成针、全部朝心爱的妹妹射去。 “啪——” 黑红色的血鞭只是轻轻挥了一下,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梦子是怎么做到的,血针就被全部击飞。 梦子…… 加茂宪伦皱着眉,盯着靠近自己的少女,在她红梅色的眼瞳注视下,竟然产生了一丝恐惧般的心悸。 在梦子向他伸出手时,他竟然战栗了一下,然后被梦子纤细的柔软的手捧住脸、固定住不允许他逃走。 “哥哥,” 像过去一样温柔的、好像水面的倒影般柔和的声音。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梦子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脸。 “我不是诅咒哦。” 白色的、洁净的反转咒力从她的掌心中升起,一点点灌入加茂宪伦的身躯,让他断裂的肢体迅速地膨胀、肉块和细胞鼓动着生长……最后,长出了一条新的手臂。 梦子红色的眼睛倒映着加茂宪伦充满了茫然、困惑和动摇的脸。 “诅咒是不能用反转术式治好你的。哥哥也是明白的吧?” 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似的、轻轻地亲了一下加茂宪伦的脸颊。 “原谅我吧……好不好?” “…………” 做完这一切,梦子松开他,洁白的面颊上还溅了几滴他的血。红色的血点和红色的眼睛……只是这么看着她,就让人大脑一片空白。 加茂宪伦仿佛身体中的血液都凝固了,完全无法动弹。 梦子也不管他在想什么,把僵硬地站着的加茂宪伦一个人丢下,径直擦过他的肩膀、向后方的加茂 家走去。 被次代家主带回家族的加茂梦子,继承了赤血操术。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作为女孩的梦子,也只会比没有术式的孩子更受重视而已。 但是梦子和其他人都不同。 “不要害怕。” 一支血箭就摧毁了数只一级咒灵的少女蹲下来,对倒在地上的小孩伸出手。 黑色的艳丽长发垂在颊侧,红梅色的眼睛柔和地凝视着她,从靛蓝色和服中伸出的苍白的手,触碰时又有种说不出的、让人想要打寒颤的冰冷。 只是这样握住手掌,就让女孩被咒灵咬碎的半边肩膀重新长了出来。 挥舞着黑血枳棘的赤血操术;随意驱使创造式神的双手、能够说出咒言的喉舌,还有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 比谁都更加强大、诡异又神秘,简直像是数百年前的平安时代才能诞生的术师。 黑色的咒力萦绕在她的身上,却并不会让人联想到黑暗,反而有种深沉的、冰冷的安心。 “啊、您是梦子大人吧?” 治好了受伤的小孩子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浮夸到近似虚伪的、优雅的声音。 梦子侧过头,看到一个有着七彩虹眸、白橡般无垢的浅色发丝的青年。 他戴着一顶莲瓣五佛冠,一身红色的衣服,像是某种可疑宗教组织走出来的教祖。 “那个女孩,本来已经要死了。”青年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沉稳地说道:“您给予了我的信徒新生。真的……非常感谢。” “……” 可疑的男人。 但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很熟悉。 梦子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想起了他的名字。 ——童磨。 在始祖的无限城里,鬼舞辻无惨为了得到青色的彼岸花,创造了很多同类。 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万世极乐教的教祖,十二鬼月的上弦。 比起无惨,童磨简直更像天生的鬼。他觉得把人从血到肉全部吃光,就可以引领对方得到救赎,和自己一起永生。 总之,是个被宗教弄坏了脑子,很有问题的家伙。 梦子作为鬼喰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童磨就坐在十二鬼月的上弦会议上,对她露出过与现在类似的笑容。 当时的童磨望着始祖身边的未婚妻,流露出一种非常想要吃掉她的眼神。 【‘梦子大人还是人类啊……啊啊……真想吃掉您啊。’】 就算马上被无惨砍掉了头,童磨也没有反省过。 每一次读档都是这样。 无论怎么读档,那之后的一百多年里,童磨总是会用同样炽热的目光微笑着凝视她,就像在发出【‘被我吃掉吧’】的邀请一样……然后以被无惨恼火地砍头作为结尾。 原来这家伙作为人类的话,是这种样子吗? ……总觉得比起变成鬼的时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呢。 “梦子大人,在下的名字是童磨。” 就像现在,他又露出了比起那个时候还要灼热、甚至有些刺目的眼神,声音稍微一低下来,就天生带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作为感谢……能邀请您到我的万世极乐教吗?我也想要像其他人一样,供奉您。” “不用了。” 被他缠上的话会很麻烦,梦子不想和童磨玩那种“吃和被吃”的游戏。 梦子将倒在地上的女孩拉起。 “下次不要再到这种被诅咒的地方来了……会被吃掉的哦。” 她轻飘飘地说完这句带了点危险意味的话语,将一只纸蝶放在小孩的手心。“回去吧。” 说完,梦子松开手,拿起弓箭转身离开了。 白纸叠成的纸蝶,在手心还微微扇动着翅膀。 “真可惜啊。” 摇着扇子慢慢来到信徒身边的青年,凝视着远去的梦子,露出了苦恼般孩子气的神情。 “我还想至少要和梦子大人约会一次呢……看来只能慢慢邀请她了。” “约会……?” 女孩不太理解地重复着教祖大人的话。 “啊是啊。” 有着白橡般浅色头发的青年,那双彩色的瞳眸微微弯起,说了些听不懂的话。 “……总觉得,梦子大人一定能成为我非常重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