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紫城殿。 宴会已经持续了近五个时辰了,除了太后未时用完膳食就离开了以外,所有人都跟打鸡血似的坚持。 台上孜孜不倦的献艺者,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每一场都视觉盛宴。 凌未希却觉得屁股都坐麻了,浑身僵硬酸痛,哪哪都不得劲。 最后,圣上在德内侍的提醒下,才发现已经是戌时了。 “时间不早了,宴会便到此为止,爱卿们三日后再上朝吧。” 帝王的生诞,放假三日,不包括今日。 一群人纷纷起身,跪送圣上及妃嫔们先行离开,而后才依照位份有秩序的离场。 借着这个档口,凌未希与凌未英和郭嘉等寒暄了两三句,大家都有气无力的约着下次见面再说。 海棠院 洗漱后准备上床的凌未希,脚步一顿,心中欢喜,她的小奶狗来看她了。 只可惜,这一次那人的心声让她,心若寒霜。 【希希,你究竟是谁?】 【你真是将军府的四小姐吗?】 【为什么所有的调查显示…】 朱逸之派去边疆的亲信,花了整整三个月,将整个边疆都快翻过来了。 地广无垠的边疆,只有两个叫杨逸之的人,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说书人,一个是不到五岁的孩童,无论哪个都不是让凌未希疯狂喜欢的人。 最最重要的是,将军府的四小姐,威远将军的爱女完全不会水。可他认识的凌未希精通水性,如同是在水边长大一般,鲜少有人能及。 凌未希安静听着他的心声,站在离窗口一米远的距离,再也不敢向前迈出半步了。 鼻尖一酸,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她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在将来的某一天,她漫不经心说起自己是来自两千多年后另一个世界的人。 想象的场景里,他或许一脸震惊不知所措,她哈哈大笑的眼里全是得意与调戏。 或许他会害怕自己消失,而她甜言蜜语、轻声安慰。 又或许他觉得自己是异类想要逃离,来一场他逃她追的戏码,甚至连自己伤心欲绝转身离开的场景,她也想象过。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调查她! 长长的指甲卷在掌心里,越陷越深,胸膛里的沉闷让她想要逃避。 没人知道,凌未希此生最恨别人调查她了,这是她埋藏在灵魂最深处的逆鳞。 从小学开始,她身上随意拿出的不起眼的小玩件,每一样都是高奢品。哪怕同在私立贵族学校的学生里,她的行头在整个校园也是顶尖的存在。 年幼的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面对同学们羡慕的眼光,她开心分享。她甚至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将一个价值三多万的小背包送给了她第一个至交好友。 可就因她这个无意识举动,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偷偷调查了她。 在一个极为寻常的放学时间,她被人诱导,被绑架关小黑屋,甚至差点被撕票。 之后凌未希转了校,再也没有分享过任何物品,别人问起通通都说是一两百块的假货,除了上下学有司机与保镖,看不出半点有钱人的模样。 装穷后的愉快生活持续到初三,直到一个屌炸天的富二代追求她,再次打碎了她的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个屡屡因为颜值不过关,被她无情拒绝的富二代,觉得颜面扫地,他将她里里外外调查了个够。 他在学校里大肆宣扬,说她父母早就离了婚各自组建了新家庭,说她没人要可怜虫,说她是爷爷奶奶的累赘… 那男的是那样的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凌未希相信了,因为她真的没有得到过几分来自父母的爱。 她将自己反锁,独自缩在屋内,但凡有人敢撞门而入她就敢当场割腕自杀,就那样绝食五天五夜不吃不喝,直至晕倒被送入icu抢救。 凌未希以生命要挟,换回了爸爸妈妈亲自送去学校,拿出两人的结婚证向全班证明,同时扼杀那富二代家里产业,结束了这场闹剧。 之后不久,她就被带去了北京上学,在一个完全没人认识的地方,结识了真心待她的冯甜甜。 可是哪怕两人四年多的友情,这一段隐藏在内心深处刻骨铭心的痛,凌未希也从未向她提起过。 没想到,她来到这书世界,竟然也有人这般仔仔细细的调查她,而那个人还是她的心上人。 凌未希觉得心好痛,她想逃离,逃到一个了无人烟的山里,独自躲起来,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一扇窗,隔着两个人,明明靠得那么近,却又远得形同隔着两个世界。 低沉压抑的气氛在海棠院流转,屋内与屋外的人,都能感觉得到站在对面的彼此,任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可谁也没有勇气,推开那扇窗… 角落里,连顿挫感十足的桠桠都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异样,更何况是心思通透的妙妙角角,还有为情所困七年的枝枝。 角角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关心问候的话说不出口,卡在喉咙里憋得慌。若是小姐允许,她定要冲出去,将窗外那人剁成肉沫。 可小姐的模样分明是爱得太深,所以才伤得更深,她虽不知道朱公子做了什么,但可以肯定是他让小姐委屈难受了。 问题是朱公子只是来到院里,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啊? 屋外。 朱逸之也察觉到希希似乎是知道什么了,因为昨日收到亲信飞鸽传书之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四小姐死了,死在她与他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梦里,他与卑鄙下作的萧怀玉联手了。 梦里,他覆灭了整个将军府…… 被窗隔着的朱逸之,神情呆滞的望着窗口,那里没了从前那个明媚张扬的少女,更没了冲他笑得香甜的希希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推开了这扇窗,希希定会直言不要他了。 可如果他没有推开,这张纸便不会早早被捅破。那他,他还可以假装自己什么不知道,假装希希依旧还是他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远远不止,屋外的人行如活尸般离开了。 屋内的凌未希,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般,后退了几步,才缓缓走向床边。 这一次,枝枝没有跟着出去掩护朱逸之,她带着妹妹来到房中。 看着一脸悲痛的主子,枝枝难得的主动问道:“主子,你没事吧?” 凌未希抬头望向她,既没责备她为何没有掩护那人,也没怪罪她擅自闯进来。 “此事,不要告知哥哥。”声音低哑无力。 “主子放心。”桠桠赶紧表态,枝枝却沉默不语。 冰冷眼神的盯着她,盯到她浑身如针毡,枝枝跪了下来。 “是,属下绝口不提。” 凌未希的声音低如秋叶扫地,“嗯,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