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罢。”江敬武和宁大夫也进来了,“听说,是阿瑾自己做的呢。” “真的?”蜚蜚这才接过来,脆生生道,“谢谢阿瑾哥哥。” 阿瑾略一点头,松了口气似的转到一边,悄悄扬了扬唇角,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寻常老神在在的表情。 他自以为拽得万无一失,不料小表情全落在了阿柔眼里,不禁迷惑地看着他。 “到底是什么啊。”众人都好奇。 看着很大,但小蜚蜚都能轻易将它拿在手里,说明并不重。阿林想帮蜚蜚拿,阿瑾却不然,抢了先和蜚蜚一起将它放到了桌子上。 在众人的期待之下,蜚蜚缓缓揭开表面的红布。 一只用竹篾和布做成的金鱼形纸鸢展现在众人视野里,不过,很明显的,扎纸鸢的人手艺不太好。 ——金鱼眼睛一大一小,骨架也扎歪了,尾巴处用碎布条绑成长而密的流苏…… 飞起来的时候,流苏可能很飘逸,但摊在桌子上和金鱼的大眼睛一对比,不免显得虎头蛇尾,看起来颇为喜感。 最致命的是,孩子们没玩过,不知道这是个啥。 是以,红布一解开,堂屋就陷入了沉默,孩子们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敬武和宁大夫两个大人见了那歪歪捏捏的纸鸢,简直要笑死了,但为了阿瑾的自尊心和孩子们的友谊,只能选择忍笑。 “不喜欢?”阿瑾看着蜚蜚从欢喜到茫然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 蜚蜚连忙摇头,很认真地说道:“没有啊,我第一次收到生辰礼物,有些激动而已。” 怕他不相信,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激动得太不明显。” “那好。”阿瑾略一点头,松了口气。 “真可爱,”阿森戳了戳扁扁的金鱼眼睛,羡慕地道,“我也想过大寿。” 江敬武拍拍他的脑袋,纠正:“要六十岁以上才叫过寿。” “哦。”阿森又撩撩金鱼底下的线捆,问了一个众人都比较关心的问题,“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呀。” 几个孩子顿时都满脸求知欲的望着江敬武。 江敬武略一沉吟,还是没忍住大笑了出来,向阿瑾投去同情的目光。 阿瑾:“……” - 有了江敬武的解释,孩子们这才知道纸鸢的玩法,对阿瑾的佩服又多了几分,一句也不提抽陀螺的了,吃完饭就吵着要去放纸鸢。 三月份天气不冷不热的,正适合撒欢儿。 因为放纸鸢之前要带着它跑好一会儿,十分耗费体力,阿瑾和蜚蜚身体都不好,只能让几个哥哥将纸鸢放上天空之后,再由蜚蜚执着线。 她不会扯线,阿瑾就教她,两双小手握在一起,轻轻拉扯、放线,纸鸢越飞越高…… 伴随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过去了一年。 春去春又来,燕子衔泥筑新巢,软嘟嘟的孩子们长大了一圈,爬山虎的脚步渐渐布满朝南的白墙,为素净的宅子画上色彩…… 寒暑交替,隔壁江小花的房子也从无到有,与他们家的房子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门口石狮子的长相都肖似失散多年的兄弟。 山脚下的沙地载满了青翠欲滴的茶树,在一众随处可见的农作物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起先,花江村的所有人都在猜,江敬武分了那块地能种什么庄稼,得知种了茶树,还觉得是江敬武脑子抽了。 原因无他,花江村多是地里刨食的,大部分人家都不喝茶。 一是贵,二是喝不惯,虽有清香,但苦涩难忍,喝完还总想上厕所,肠胃不好的甚至闹肚子。 自然就不看好。 再加上茶树要一整年才能收成,更觉得他们是有钱烧的。 ——要一整年不能收庄稼,吃什么? 他们不知道的是,江敬武先前带过去的两串佛珠,不到一个月就被人抢着收走了,价格比他料想的还要高。 加上信徒之间有自己的小圈子,互相引荐,江敬武一个月光是卖佛珠的钱,就比往年一年的工钱还要多! 除了柏秋,他将此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并且将这笔钱存进了钱庄。郡里的活计仍然在做,但不用像之前那样拼命,所以多了很多时间,可以经常回来。 他们也是第一次种茶树,很多事情都是摸索着来的,采茶之后还要炒制、晾晒,远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除了采茶,他这次回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是要送孩子们到书院。 县里的书院也收女弟子,但没有专门的女夫子,所以只能跟男孩子们在一处上课,只住的地方分开。 按理说,蜚蜚今年刚刚七岁,不够入学的年纪,可哥哥姐姐们都到书院去了,只剩她自己在家,未免孤单,问她,她也说想去。 江敬武便亲自登夫子的门,送了些礼物,连同阿瑾一块儿送进了书院。 进了书院之后,平日里是不能出来的,除了农忙时有七日左右的田假,只能十天回一趟家,取些生活用品,其余时间都要待在书院。 不过,书院会开设膳堂,另有嬷嬷照顾年纪小的孩子。除了束脩高些,没有其他坏处。 书院只在年后招收新弟子,故而,未等到蜚蜚过完生辰,便被打包送进了县里的岳临书院。 夫子是一位姓赵的学究,平时不苟言笑的,听说经常打学生。 蜚蜚年纪虽小,但并未开蒙,即使跟阿柔、阿瑾坐在一间学堂里面,学的东西也不一样,但蜚蜚并不太在意这些。 一来,庆云国没有女子参加科考的先例,她能学些知识就好,并不追求什么才名;二来,她马上就七岁了,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进书院,一定程度上算是避难。 按照记忆,她们家今年的茶树会大丰收,而且茶叶质量极好。 同时,其他地方却因为连天阴雨和虫害,导致茶叶产量骤减,多处茶馆和茶叶铺子卖的都是存货。 阿爹原本并不知情,只带了一斤到郡里售卖,没想到几天便被抢购一空,这才发觉行情不是一般的好。于是专程回来,求了通关文牒,到比渔阳郡更大的松涛港去卖给那些波斯商人。 以致家中无人,她急病出事。 前世她一直呆呆傻傻,没法入学堂。再加上爹娘忙着找她的下落,无心与婶婶们纠缠,分家也晚,自然也那么多钱送和哥哥姐姐们入学。 也是后来家里有钱了,酷爱学习的二哥才开始拜了夫子,三哥则是被二哥拉来凑数的。 所以,当爹娘问她要不要跟哥哥姐姐们一起进书院的时候,她满口答应。 原本想着,如果他们都在书院读书,势必就要成日在一起,不仅只有哥哥姐姐们,还有无数的同窗。 回去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不在家,或许就能改变前世的命运也说不定。 然而,刚到书院的第二天她就后悔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学堂内,遇见那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第40章 ——刘越风, 王麻子那个天生残疾的儿子。 她深深记得这个男孩儿, 除了小时候在他家做过一年苦力,不知道替他背了多少黑锅、实在被他捉弄怕了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这孩子长大了之后, 竟然成了朝廷花重金通缉的头号钦犯! 具体情况蜚蜚并不清楚, 只是从姐姐的谈话中依稀听出来, 他似乎是创立了一个门派,追随者众, 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 原本她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现在再看到他,只觉得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刘越风的长相其实非常清秀,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干净,明显和同龄的男孩子不同的是, 他有个香包, 常年带着, 所以身上、衣服上永远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只可惜他天生就走不了路, 双腿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但就是使不上力气。 王麻子遍寻名医也没用, 便找匠人给他打了一辆轮椅,可以移动自如。这么明显的标志,打眼一瞅就知道是他。 印象中,刘越风喜静,并且,性子和他的脸色一样冷, 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成日闷在房间里看书、下棋,脸色越养越白,甚至比阿瑾还要苍白几分,人也消瘦。 蜚蜚几乎没怎么听他说过话,更别提看他笑了。 不过,虽然他经常捉弄人,个性很坏,但他那个长相在那里摆着,怎么看也不想是十恶不赦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长大了会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 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面兽心? 毕竟他从小就与常人有异。 ——寻常孩子,若不能走、不能玩,定然会觉得天都塌了,可他,却好像适应得很好,甚至乐在其中。 据说这个名字就是他自己改的,指的是,虽然腿不能动,思想却比风还要便捷…… 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蜚蜚并不知道他今年要入学,如果知道,她一定会晚一年再来,或者干脆不来——谁知道会不会无意间得罪了他,被他盯上。 那些个信徒的力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可惜,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 岳临书院在西营县最北边,临着铜越山。 山那边是春晓县,但春晓县没学堂,因此有很多学生要绕过山,到岳临书院来求学。 书院不并大,主要分成开蒙院、点墨轩、清心斋三个院落,每个院落有两间学堂,满满当当全是苦读的弟子。 开蒙院,顾名思义,里面大部分是没有念过书、不认字的孩子,日常便是学习千字文、三字经这些。学个两年左右,考校通过,就要入点墨轩读圣人书。 这两个地方教授的内容,可以说是学习四书五经的阶梯,而四书五经是科考的根基,学不好就要一直学;学好了,才可进入清心斋,学习六艺。 清心斋是专们针对科举所开设的学堂,课业偏重在骑射、写文章几个方面。 当然,十年寒窗苦读,靠的不是夫子交给你什么,而是要看自身的努力——六艺学完了,可远不代表求学生涯的结束。 科举考试,才是求学生涯最难过的一关! 而在书院学习的知识,是远远不足以支撑学子参加科举的。 于是,学子们在离开书院以后,或削尖了脑袋进太学;或遍寻名师,争取在科考之前拓展人脉关系。 但名师就只有那么几位,拜师比入太学还难,而太学又多半是为世家子弟开设的学堂…… 重重障碍下,普通人想靠读书跻身庙堂,实属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