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敬武手上顿了顿,抬头等他说。 大陶指着正在忙的兄弟们,说道:“他连见都不肯见我,定然是不想要着批砖了,那我就把它们全拉回去,一块也不给他们留。” “而他事先交的定金,我、我就不给他退!”话虽然这样说,但大陶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气。 他人老实。一贯钱可不是小数目,若真吞了,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尴尬。 可若就这么放过他,那不是让他们兄弟几个吃哑巴亏吗? 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这种人,在村上,大家都是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数量少的他根本就不要定金,头一回碰上被人赖账,所以才不知所措。 “江二叔,你说,我这、我这怎么就这么倒霉?愁死我了。”大陶简直要为难死了。 吹了吹手上的木屑,江敬武说道:“愁什么?按规矩来就是。” 大陶愣了愣。 对啊!可不得按规矩来? ——规矩就是交了定金不给退! 他按规矩办事,为什么要心虚?心虚的该是赖账、不讲规矩的人才对。兄弟们一来一回拉砖头还费了不少力气呢,凭什么要吃这个亏? “是是,您说的对。”大陶笑了两声,心里安慰多了,“您忙,这就走了。” 说完就回到旁边的宅基地,招呼兄弟们离开。 可巧的是,他们刚将平板车转过身,要排着队推走的时候,罗二柱就从不远处晃荡了过来,刚好跟他们打了照面! 见状,双方都是一愣。 “呦,二柱啊,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呢。”老五讽刺他说,“原来没走啊,真稀罕,来这儿干什么?” 罗二柱自知理亏,又怕他们要钱,尴尬地笑笑,随意道:“来看看宅基地。”想绕过他们,“买了这们长时间还没来看过。” 众人已经把自家的砖拉回来了,也不理会他那个嘴脸,讥笑两声,走了。 刚刚罗二柱见他们跟江敬武说话,还以为是跟江敬武拉砖来的,所以,一直走到自家宅基地,才发现不对劲。 ——砖呢? 大陶不是早就把砖给拉来宅基地了吗? 难道让人给偷了? 他慌了。 隔壁村的砖还在烧制,因为他们觉得五千多块数量太大,打算烧制完再送过来,所以宅基地上只有大陶家一家的砖。 但眼下的宅基地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罗二柱焦急地四下打量,衣摆随着他干瘦的身体晃来晃去,活像一只阿飘。 “这怎么回事啊?”他指着自家宅基地,向在江敬武那边干活的人问,“你们看见我砖了吗?” 没有砖,他咋起房子? 再拖下几天,他就得回郡里去了,若全权交给婆娘,不定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呢!这才打算先过来看看,抓紧开工才行。 哪知道砖竟然没了。 “你刚刚不都看见了吗?”江三伏指了指大陶几兄弟的背影,“大陶家给拉走了。” “什么?”罗二柱一拍大腿,连忙追上去。 看见他着急忙慌的那个怂样,弯腰曲背倒腾两腿的,实在是喜感,大伙儿都不厚道地大笑出声。 让他不安好心,活该! 大伙儿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又觉得无限唏嘘:人果然不能干坏事儿——你给一个人使绊子,可能所有人都要给你添堵。 还是得与人为善才行。 - 罗二柱干瘦的一个人,跑也跑不快,等追上大陶他们的时候,几人都快到家了。 “有事儿?”大陶是下定决心要和他斗法了,见他来了也不慌,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手上还推着一整车的砖。 其他兄弟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对着罗二柱。 也没办法,他干出这种事儿,让别人留存四千块的砖在家,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清的完?旧砖别人不爱要,怕有问题,一般都得降价才行。 他图自己爽了,却让别人给他承担损失,还不带别人瞧不上他了? “大陶,这砖不是都码在我宅基地里去了吗?怎么还给拉回来?”罗二柱气喘吁吁的,“你看你们何必费这个劲?” 大陶冷哼一声:“拉你家地里就是你家的了?你给钱了吗?” 罗二柱一抻脖子:“我交了定金呀。” “定金。”大陶也和他立眉瞪眼的,“定金是定金,你把剩下的钱给齐,咱们兄弟不嫌麻烦,立马给你再拉回去。” “我这不是没带那么多银子。”罗二柱翻翻衣服兜,煞有介事,“你没上咱们家去罢?这几天都没在家。” 大陶冷哼一声,撞了他一下,没理他就走了。 罗二柱见他这是要闹了,当即拦在平板车前,说道:“不给砖,行啊,你把定金还给我,我到别人家定去!” 这话一说,几个兄弟都忍无可忍了。 顿时都把平板车给停在路边,朝他走了过来,动作可谓整齐划一。 他们有六个兄弟,罗二柱才干巴瘦的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自然慌得不行。 却还是虚张声势地嚷嚷:“干什么?你们、你们还想打人不成?” 兄弟里面最强壮的老三站出来,捏了捏罗二柱瘦弱的肩膀,故意挤兑他:“这几日不在家是罢?难怪会把我哥晾在门外,不过,大过年的你去哪了?回娘家?” 罗二柱:“……” 他爹娘有七个儿子,他行二,正是不上不下不招人疼的存在,当年,江家说招个夫婿,家里人直接就把他推出来了。 这些他全都牢牢记在心里,过年别说回去了,家里人有事儿求他,他都闭门不见——他在花江村被人这样奚落、看不起,还不是因为没个好出身? 现在这人说什么? 回娘家? 罗二柱好悬没让他给气死,看他的眼神比刀子还要锋利。 可那又怎么样? 自己势单力薄的,他们却有六个人。 “可不是吗?”罗二柱假笑两声,“等着啊,我这就回去拿钱。都定下的事情,你们还给拉回来,可真是的。” 边说,边跟飘着似的,跑远了。 兄弟几个听了他的话以后,有点儿犹豫了,看向大陶:“怎么办?” “你听他瞎扯。”大陶重新扶起平板车,“回家。” 他们本以为罗二柱实在吹牛,没想到的是,他一溜烟跑回家之后,居然真的翻箱倒柜就开始找钱。 “你干什么?”江雨兰让他给吓着了,“你不是去找人起房子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罗二柱也不理她,找到钱,拿够尾款的数量就要往外冲。 江雨兰却拼命拦着他:“你干嘛?!” “我干什么?我去大陶家还钱!”罗二柱两手钳着她的肩膀,憋屈地说,“你知道他们现在怎么说我吗?啊?你干的好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他本来也是不想给钱的,可今天被人这样一通奚落,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承受不了! “我已经知道错了。”江雨兰顺势抱住他,“我不该乱花钱,可我也只是想让别人看到咱们家的风光,想为你出头啊!” 罗二柱心中五味陈杂,竟然也流下泪来:“但是现在,适得其反。” 江雨兰哑口无言,既怕他同自己离心,又舍不得钱,简直哭得天都要塌了。 “大陶家离咱们这么近,这样做确实不方便。”罗二柱说道,“本以为他老实,拖欠几天不会做什么,可谁知道,会咬人都狗不叫啊。” 拍拍江雨兰的肩膀,他说:“就给他们罢。” 接着,补充了一句:“我过几天就回郡里,隔壁村的人若是来要钱,你就明说:咱们暂时没钱,给他们打个欠条。” “能行吗?”江雨兰说道,“不能退吗?若他们年年都来要债怎么办?” 罗二柱摇摇头,说:“没办法啊,只能找机会把剩下的砖售出,两相折抵,否则,光是买砖就要掏空家底了。” “都怪我。”江雨兰以退为进,坐在那儿,绞着手帕抹眼泪。 罗二柱却并没那个耐心去安慰她,拿上钱就走了。 还了大陶家的钱,大陶家又不情不愿地将砖给他们送了回去,一连跑了三趟,村里人看得真真儿的,前因后果早就嚼烂了,见了他们家哄笑。 又因为江小花的事情,和柏秋做了约定,见了人还就得喊,这个爷爷那个嬷嬷的,无异于游街示众、公开处刑。 这一切,自然都记在了江敬武的头上! - 江敬武越刻越顺手,还专门找铁蛋和滚子他爹做了几个趁手的工具。 佛珠的粒数果然是有讲究的,江敬武找人问过。 对方告诉他,除非是有特殊地位的大师,一般信徒用的都是一百零八颗,是为了表示求证百八三昧,而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 江敬武也听不懂,反正是信徒说的,应该是没错。 珠子不大,且要尽量大小均匀,并非易事,几天下来才刻了一串,手都给磨出了水泡。 ——这可就不能论斤卖了。 江敬武在灯光下端详着自己做的佛珠,越看越满意。 至少也要卖它个两百文一串,才对得起自己这日以继夜的辛苦劳作! 他心想,这简直比雕菩萨费劲多了。 直到临行前,也才刻了两串出来,装在背囊里,完全不占地方。 - 走之前,再三交代柏秋和几个崽子,一定要看好草棚里的东西——前些日子他都是睡在草棚里的,说是为了守砖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