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洢从南昭驿馆出来,正要上马车,抬眼就见对面的渭水驿馆前一个青年男子被几个渭水的侍卫推搡出来。一只青釉盖盒随之被抛出来,落在青年脚边,摔得粉碎,装在盖盒内的绿彩玉镯也碎成了几瓣。 青年看着满地的碎瓷和玉片,双手紧握,额角青筋直跳,跟在青年身旁的老仆人上前怒道:“这是陛下赐给我们夫人的珍贵之物,你们竟敢如此无礼!” “什么破烂玩意,也要往我这送。”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越过众侍卫走上前来。长洢认出来,是渭水使臣云河激的儿子云河洋,她在滁帝的丧仪上见到过。 回酒在马车内也听到了声音,掀开车帘往对面看,看到云河洋不由皱了皱眉头,立时下了马车往那青年身旁走去。长洢见回酒过去,也缓步跟了过去。 那青年忍怒道:“家母病逝,临终前再三叮嘱我将此物送回渭水。我留质于洛水不能回去,才来托使臣带回去代呈陛下,你不愿意就罢了,何必如此?” “你少来赖我!”云河洋狡辩道,“这本就是你摔碎的破烂东西,送到我这里来,还要呈给陛下?这些破烂你也敢拿去污了陛下的眼睛?” 那青年亲眼看着亡母遗物被毁,已经是心痛至极,此时也不再与云河洋多做争辩,含泪弯下身子去捡玉镯的碎片。 回酒走到跟前也弯下身子帮他捡,那青年见了回酒,忙转开了脸,引袖擦干眼角的泪痕,而后躬身向回酒施礼,见长洢在旁,也向长洢施了一礼。 回酒将捡起来的玉镯碎片递还给他,微微屈膝向他还了礼。长洢虽不认得他,但也回了一礼,迎面一看,就见此人身形高伟,眉眼如画,姿容甚是不凡。 长洢侧首看潭清,潭清从旁悄声道:“他是渭水留在洛水的质子,渭水当今天子的长子,淡沮公子。” 回酒已经开口道:“公子淡沮虽留质在洛水,到底是你们渭水的皇长子,你不过是臣属的儿子,竟敢以下犯上?” 云河洋见是回酒,气焰倒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嚣张,但仍傲慢道:“殿下误会了。我渭水的皇长子乃渭水当今皇太子,正在陛下跟前尽孝,从未在洛水为质,这一个不过是贱奴之子,怎会与我渭水皇族有干系。” 又向淡沮道:“你拿这些东西来,不过是想陛下念及旧情接你回渭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这样,就算回到渭水,宗族朝堂可有你站的地方?这么多年,陛下如果想让你们母子回渭水,早就设法将你们换回去了。可是陛下连提都没提过,你自己想想,为什么陛下从不提你们母子?因为陛下也觉得昔年与一个奴族女子成婚生子是荒唐之举,是毕生耻辱,你竟还要回渭水去?早点死了这条心,在洛水苟活着比你回去送死强。” 淡沮面色惨白,两眼通红,唇角直颤。 回酒还要为他说话,他却紧攥住回酒的袖摆,艰难地摇了摇头。握在手中的玉镯碎片颓然散了一地,他也不再捡了,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了。 回酒含怒瞪了云河洋一眼,弯身去捡地上的玉镯碎片,容洁和潭清也忙上前帮忙捡拾。云河洋此时将目光对上了长洢,笑了一声,冷嘲热讽道:“这位不是南昭太子妃么?恕在下眼拙,失敬失敬。” 他故作恭敬,向长洢施了一礼道:“洛水与南昭婚期还没定下来,太子妃娘娘不为父守丧,一大早倒急着往南昭驿馆里来。可惜南昭灼没有来,要是南昭灼来了,太子妃娘娘还不得连夜赶来献身逢迎?此刻怕是床也下不来了!” 他说着哈哈大笑,跟随在他身后的侍卫们也哄笑起来。他言语如此不堪,长洢不由心头大怒,回酒已经冲上前,照着云河洋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众人立时止了笑声。 云河洋捂着脸,火冒三丈地瞪着回酒,长洢立时拉住回酒,回头向潭清等人道:“他一个奴子无礼,还要等着我去动手?” 潭清和容洁立时上前,一左一右往云河洋脸上掴了几巴掌。云河洋被打懵了,片刻后才跳起来怒道:“小小贱婢,也敢打本公子。” 潭清利索道:“骂我们是贱婢,你怕是忘了,昔年林湖氏篡位,你们云河氏背叛渭水氏奉承林湖氏,等渭水氏复位,你们又摇尾乞怜做渭水氏的奴役。说到底,就是不忠不义奴颜媚骨的奴子罢了,就是我们边浅奴族也看不上你们这等做派,倒还有脸站在人前耀武扬威。” 容洁也道:“你姑母也正是贱婢出身,得了渭水天子的宠信才一朝为后,你们云河一氏借此得以鸡犬升天。这才几年,你们就忘了本性了,竟敢欺到我洛水皇族头上来?” 当年林湖氏篡位,云河氏背弃皇族渭水氏支持林湖氏。后来渭水氏复国,灭了林湖氏也极力打压了云河氏,几乎要与边浅氏一样沦为奴族。直到当今渭水天子上位,才开始慢慢重用云河氏。但背恩忘义,永远是云河氏的污点。 云河洋被骂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他也不敢真的跟洛水的皇族公主大打出手,又不愿忍气吞声,正不知该如何收场,他父亲云河激听到侍卫传报忙赶了出来。摁着他脑袋将他踢打了一顿,向长洢和回酒行礼致歉道:“两位殿下不要与这个混账东西计较,他昨日黄汤灌得多了才满嘴嚼蛆。两位殿下快请进,到驿馆内喝杯清茶再走。” 回酒道:“茶我们就不喝了。但有句话还是要与大人说说。” 云河激忙道:“殿下请讲。” 回酒道:“我与我阿姊不过是个公主,令郎得罪就得罪了,但这渐离城内贵人多的是,哪天得罪了真正厉害的,怕是要给大人惹下大祸。” 云河激道:“殿下说的是。我回头必定好好管教他。” 说着就叫侍卫将云河洋押了下去,又不住请长洢和回酒到渭水驿馆内喝茶。长洢谢绝了,和回酒一起上了马车。 回酒叮嘱车夫道:“先不回宫,往淡沮公子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