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色裙摆微扬,额间金黄凤钗的的吊珠微晃。 顾珺目光扫过全场,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场合微凝。 待女帝身旁接引女官高亢声音落下,全场已然安静下来。 银壶的浊液缓缓倾泻,顾珺慢条斯理接过银盅,眼神睥睨朝台下百官示意。 “朕,与众爱卿,同乐!” 慷慨沉稳的声音传来,顾珺音色并不激昂,可听得台下群臣一正。 群臣在前方首辅、总督带领下,双手放置前额,规规矩矩俯身叩首。 异口同声的祝福,响荡在大殿中。 “臣等愿陛下万安,龙体康健,万寿无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珺头顶凤钗轻摇,下颌微扬。 “开宴——” 话毕,女帝举杯揽袖,一饮而尽,群臣亦然。 悠扬的丝竹声入耳,渲染出欢悦喜庆的氛围。 舞女在丝竹声中,云袖轻扬,腰肢款款,拉开寿诞喜宴的序幕。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宴席上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 体面的大臣举杯上前,纷纷举杯为顾珺贺喜。 难得高兴的日子,顾珺倒也来者不拒。 眼见顾珺眉眼透出几分倦意,三品以上臣子,基本携带家眷和贺寿完毕。 顾宝珠心疼顾珺身体,接过身旁司膳提前煮好的醒酒汤药,起身来到她面前。 “姑母——” “宝珠愿您岁岁朝朝常喜乐,愿我燕国江山年年月月永无恙。” 顾宝珠找准时机上前,恰好将身后还欲上前的六七品官员隔档在身后。 高台上顾珺神色稍缓儿,抬眼便瞧见顾宝珠朝她俏皮眨眼的模样。 顾珺唇角溢出三分真切的笑意,接过顾宝珠送来的醒酒水啜了几口。 方才胃中汹涌的翻腾,这才被压下几分。 有了顾宝珠这茬儿,蠢蠢还欲上前的官员眉目微敛,不经意间退后几步。 眉眼交流间,倒也明白其中玄妙。 自然也没有不知眼色的臣子,在次上前敬酒叨扰。 毕竟,官场上能混出名堂的,惯常是人精,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没法子往女帝跟前凑,他们便也自动代偿,寻法子和同僚上司攀谈寒暄来。 顾宝珠回到自己位置上,便察觉到一抹儿没法子忽略的视线。 下意识抬头看去,正是端着玉杯,眉眼淡漠的光化。 顾宝珠长眉微挑,守心敛神,只并不在意的弹了弹指甲。 她这漫不经心的神情,俨然没把光化的眉眼官司放在心上。 朝四周望了望,顾宝珠下意识寻找着。 今日寿诞,但凡有品阶的官员都会出现在这宴席之上。 还古书院的山长,燕国的大儒陆九熹应当也在列,顾宝珠想着去和山长打个招呼。 口中酒水有些酸涩,光化顶了顶指甲,见顾宝珠压根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心中那口闷气憋着,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光化索性愤愤起身,朝着姜柔、左瑶那边走去。 果然,她刚走到附近,便受到兵部侍郎府上夫人、御史夫人的赞赏,以及两位好友对她的奉承,方才那点子被顾宝珠无视的不愉快,也算自己咽了下去。 宴席上,舞女腰肢依旧款款,彩袖飞扬。 橘黄色的短衫轻晃,露出若隐若现的凝脂肌肤。 尤其是领头的司舞,银晖皎皎,红烛光晕倾泻而下。 女子玉璧轻抬,右腿舞动间露出圆润修长的大腿。 光化唇角勾笑和几人寒暄,目光却朝着周围几人打量看去。 视线所及之处,刚好落到男桌那边的姜山身上。 只见,姜山端着酒杯,瞧着宴席上司舞的目光里满是晦暗。 酒杯涟漪中,明明灭灭沉浮着欲望。 心中忍不住轻嗤,光化收回目光,长睫掩住眼底的嫌弃。 姜山那样的酒囊饭袋,好色嫌恶之辈,若不是托生在侍郎府上,有谁会多看他一眼。 丝乐声靡靡,有人推杯换盏间手执银箸,敲着银杯助兴,眼前满是歌舞升平的景象。 亦有人借着这场乐事,纵情间,也不忘心底鸿鹄之志。 今日这样同僚往来,酒朋道友的场面。 顾宝珠觉得山长定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来提点自己的门生。 果然,顾宝珠在纷纷人群里,果然便看到山长陆九熹身着儒袍,和风衣摆下俊逸飘摇。 陆九熹唇角擎着笑,正与身旁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江谨攀谈。 江谨和陆九熹两人年岁相仿,更是同一年中进士、点翰林。 在那届科举中,算是是耀眼双星般的人物。 他两之间的情谊,自然和旁人不同。 要说都是天子门生,但正式进入官场后,各自选择却也不同。 一个入了大理寺掌决讼狱,法度严明; 一个入了还古书院,成就今世大儒,提点考校历届科举入仕途者,备受天下读书人敬重。 然各自境遇不同,今朝彼此风貌便就不同。 举杯看着眼前陆九熹,江谨没忍住感慨。 曾经二人,都是临安城中意气风发,走接打马春风得意的俊秀书生。 无论走到哪里,都吸引众人视线,然而如今二十多年过去。 陆九熹还是那个陆九熹,潇洒俊逸,风流倜傥的名门贵公子模样。 可他江谨入大理寺数十载,若不是刻意回顾当初风貌,怕是也快记不得,自己年轻时如何快意逍遥,意气风发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往来碰杯声不绝。 江谨看着眼前跟吃了防腐剂似的陆九熹,心中虽然感叹。 可他右手抚顺自己下颌黑顺胡须时,眼里却溢出几分快意的满足。 陆九熹看着方脸微凝,严肃正气的老友江谨,眼底亦是闪过追忆。 最终的两人,举杯示意。 浊液倾泻,渗入喉间,一切滋味自在心头。 “九熹——” “旁人都记得你还古大儒的模样。” “可我印象里,你还是那个琼花宴上十投九漏的‘陆九漏’啊呵呵哈哈哈。” 江谨严肃面容上,难得露出爽朗笑意。 突然想起当年事,他看着陆九熹目光满是揶揄。 陆九熹捧着酒盅面色微窘,看好友毫不收敛的大笑,却也只能无奈摇摇头。 怕也是只有真正好友,才能这般自然揭对方老底了。 江谨说着,竟真来了几分兴致,拽着陆九熹便邀请道。 “怎么样——” “那边刚好有投壶的玩意儿,咋们两个老东西,过去玩两把如何?” 太极宫外的空地,金樽制的壶静静蹲在地面。 拓木制的矢划过空中,弧线进入壶口,发出声叮咚的闷响。 陆九熹看在眼里,眉梢轻挑。 月光下,他素来淡然面上,难得显出几分年轻时的胜负欲。 陆九熹未曾犹豫,看着江谨便果断应承下来。 “比试自然得比试——” 拍了拍老友的肩,陆九熹指了指身后祁远,自然而然提议道。 “不过我这本事你也知道,这些年半点也没有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