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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马厂(1 / 1)




江昭华坐在马车里,越是临近太仆寺马厂,心中越是紧张不安。
她想到自己要在太仆寺众人的注视之下给段谨行送饭,让人人都看到她是马厂协领的妻子……江昭华就觉得丢人极了!
可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江昭华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夫君日后会位极人臣,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必要的。
她今日付出的越多,日后得到的回报也越多。
江昭华在马车上下定了决心,可她没有想到,马厂的气味竟然这么难闻!
正值盛夏,马厂里全都是马,江昭华刚一走进去,就被浓浓的马味熏得连连干呕。
她眉头紧皱、捏着鼻子往里走,实在憋不住气的时候用嘴巴浅浅呼吸一下。
即使这样,她还是能闻到臭味,中间几次差点吐出来。
江昭华举目四望,没看到段谨行,看到不少人在喂马、刷马。那些人的衣着举止,就像侯府的马夫一样。
江昭华想到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和这些“马夫”一起干同样的活,职位同样低微……又差点吐出来。
江昭华捏着鼻子向这些人打听段谨行在哪,人们给她指明方向,还有人立刻替她去叫段谨行。
“段状元!你媳妇来找你了!”
在马厂里,众人都管段谨行叫“段状元”,只是这个称呼不含任何尊敬,完全是对状元郎来马厂养马的嘲讽。
江昭华听到后立刻沉下脸,想要出声呵斥,想起他们不是侯府的马夫,又硬生生憋回肚子里。
段谨行听到江昭华来给他送饭,脸色霎时间也变得极为难看。他找了其他借口住在马厂中,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夫妻吵架之事,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他夫妻不和之事。
如今江昭华来给他送饭,定要被人看热闹,说不定还要被有心人猜中夫妻吵架之事。
段谨行心中不虞,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惊喜欢欣的模样。只是这副模样,在他朝着江昭华走过去,江昭华闻到他身上的马味,好一阵干呕的时候,差点装不下去。
段谨行脸上的表情僵住片刻,才艰难地将方才的表情续上。
“夫人……你怎么来看我了?”段谨行的眼中有些惊喜、又有些小心翼翼。
段谨行方才在刷马,身上沾的马味很浓。江昭华差点被熏吐了,刚才正低头抚胸压住恶心,根本没看到段谨行脸色僵住,只看到段谨行装出来的这副模样。
江昭华偷偷松了一口气,段谨行心中果然还是有她的。
至于夫妻吵架,不是什么大事,哪对夫妻不吵架?
段谨行显然也在思念她,只不过男人要脸面。今日她主动来送饭求和,再温言软语几句,段谨行定然就跟她回家了。
江昭华在马车上早就想好了该说什么,她柔情款款地看向段谨行:“夫君,我……”
然而江昭华刚说了几个字,马厂门口突然一阵骚乱。
有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快快快,九千岁带人来挑马了!快点准备起来!”
这句话,就像水洒进了沸油里,噼里啪啦乱溅。整个马厂里的人都变了脸色。
江昭华的反应比马厂里所有人都更惊慌,她惊叫一声,差点将手中的饭篮扔出去。
九千岁带人来挑马?恐怕带的是江云舒!
不行,她不能让九千岁和江昭华看到她在这里给养马的夫君送饭!
江昭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嗖的一下躲在一棵大树后,将自己和侍女藏起来。
段谨行看到江昭华这番模样,气笑了。
他就这么给江昭华丢人吗?江昭华怎么不想一想,他今日如此狼狈不堪,到底拜谁所赐?
马厂的上官将所有人都指使地团团转:“你快去将门口的地扫一下。”
“你去给马槽换水。”
“段状元,你去把马粪铲干净。”
段谨行根本没空去管躲在树后的江昭华,立刻被上官指使去干活。
马厂里热火朝天地忙了一阵。九千岁的车马停在门口时,所有人都退到两侧,站得远远的,肃手而立。
段谨行的马厂协领是最低的官职,站在一群人的最后。
江昭华一直躲在大树后,她方才有空悄悄离开的。可是一念之差,她想留在这里看一眼,九千岁今日带着谁来挑马?
或许已经不再是江云舒,换了别的美貌女子?
就算依旧是江云舒,她也不信过了这么久,九千岁对江云舒依旧疼爱如初,他就没一点腻烦?
江昭华想,成亲一年多,她为段谨行生了一个儿子,段谨行对她都比刚成亲时少了两分耐心。两人刚成亲时可从来没吵过架。
说不定……说不定她今日就能看到九千岁对江云舒的腻烦呢?
就这样鬼使神差,江昭华没有立刻离开马厂,反而拉着侍女更小心地在大树后躲好。
只是片刻,谢凛就下了马车,江昭华错过了离开的机会。
这时,她就是想离开也不成了,只能分外小心地藏在大树后。
谢凛带着江云舒走进马厂,马厂所有人都低着头。
江云舒第一次来马厂,面露好奇地环视一圈,马厂比她想象中干净得多。
有一些马味,不过谢凛提前在她身上系了草药做的香囊,又抹了一点薄荷膏在她的手腕上,提醒她若是觉得气味难闻,就轻嗅一下手腕。
江云舒抬起手腕闻了一下,果然觉得好多了。
她偷看了谢凛一眼,心想不知谢凛如何有的这些经验?更想不明白谢凛为何变得如此贴心。
谢凛的目光从站成一排的众人身上扫过,伸手指向最后一个:“你,出来伺候。”
一个瘦高的身影站了出来,江云舒顺着看过去,愣了一下。
这个人,好像是段谨行?
江云舒轻微脸盲,与段谨行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对他的长相实在是印象不深。
站出来的人好像是段谨行,又好像比段谨行丑。
面带憔悴,还黑了不少。
呃……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段谨行?
江云舒立刻去看谢凛,想从谢凛的神色中找出答案。
她看到谢凛神色如常地吩咐那个养马官:“你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看中哪匹马,你就把哪匹刷洗干净,安上新鞍,牵过来给我们骑一骑。”
江云舒听到谢凛如此寻常的语气,以为自己认错人了,面前这个人只是和段谨行生得相似。
然而她一扭头,看到养马官正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眼里是藏不住的屈辱……
哦,这个还真是黑版段谨行。
江云舒多看了段谨行两眼。
段谨行这一晒黑,她立刻就发现,段谨行的五官并不是毫无瑕疵。他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全都依赖于长得白。
如今晒黑了一点,立刻就将瑕疵暴露出来,相貌差了一大截。
江云舒又扭头看了一眼谢凛。谢凛肤色冷白,如月色般皎洁。她细看谢凛的五官,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点瑕疵。
江云舒试着在脑海里给谢凛换上更深一些的肤色,感觉丝毫无损他的美貌,变成另一种味道的美。
谢凛不知为何,被江云舒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看马。”
江云舒抿唇一笑,将目光收回来,移到不远处的马厩里。
奔霄那样的千里马,高大骏美,气势不凡,江云舒自然喜欢。
可是她还不会骑马,第一匹马还是给自己选一匹性格温顺的小母马更合适。
江云舒不去看那些高大的公马,直接去看小母马。
她虽然不会相马,可是从眼睛就能看出来哪匹马更温顺一些,小母马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她心都软了。
她伸手指了几匹毛色喜欢的、眼神也喜欢的。
段谨行躬着腰,低着头,将几匹马牵出来,准备去一旁洗刷干净。
谢凛伸手指向其中一匹马:“这匹马是什么母马和什么种马配出来的?”
段谨行张口结舌,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他来马厂的时间不算短了,可一直将其视为莫大的耻辱,上峰让他干的活他不敢推脱,但绝不可能自己主动去学马经。
因此谢凛问的这个问题,段谨行一无所知。
马厂的上官看到这一幕,立刻想替段谨行回答。
谢凛冷冷一眼扫过去:“让他说。”
上官立刻不敢说话了。
段谨行额头上满是冷汗:“卑臣……卑臣不知。”
谢凛又换了一匹马,换了一个极简单的问题:“这匹马几岁了?”
段谨行依旧答不上来。
上峰不敢替段谨行回答,小心忖度九千岁的心意,呵斥了段谨行一句:“连这都不知道,你怎么做事的!”
谢凛没有言语。
上峰立刻知晓自己猜对了九千岁的心思,立刻疾风骤雨般厉声呵诉段谨行。
“在其位,司其职!状元郎连这都不知道,如何能当好养马官?”
“这些学不会,你以后只能一直刷马、铲粪!”
上峰将自己对九千岁的恐惧,全都化作训斥声,朝着段谨行而去。
在马厂之中,原本有些人对段谨行这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心怀同情。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他们都在心中暗恨段谨行答不出九千岁的问题,害怕九千岁因此发怒,害怕自己被段谨行牵连。
段谨行也不敢反驳一个字,弯着腰聆听上峰的训斥。
他深深低着头,隐藏起一脸屈辱。
躲在树后的江昭华,忍不住悄悄移动半步,偷看夫君此时的样子。
江昭华段谨行点头哈腰。她心中本该顶天立地的丈夫,在九千岁面前竟然如此卑微,被一个七品小官训斥竟然不敢还口……江昭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在闺中之时,便认定自己的丈夫一定是一个出身高贵、惊才绝艳之人。
而不是这样一个点头哈腰,像仆人一样的窝囊废。
江昭华将目光从段谨行身上,移到谢凛身上。
谢凛站在那里,正是她闺中梦想的夫君的模样。
在他身边的江云舒,是如此的碍眼。她身上戴的首饰不多,可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刺得江昭华眼睛发红。
江昭华看得入了魔,她不受控制地将头探出去一点、再探出去一点……
直到江云舒朝着这边看过来,她猛地惊醒,嗖的一下藏回树后。
江云舒没看到她吧?江昭华吓得心脏狂跳……
片刻后,无事发生,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看来江云舒没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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