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咔嚓—— 咔嚓—— 一道道闪电,照亮了李慕白阴鸷赤红的双眼。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响雷,在天空怒吼。 猛烈的雨水,冲刷着地面,却难以冲走多年前,地上的那摊猩红。 长达十四年之久。 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掠过脑海,在眼前浮现。 那双绝望到发冷的眸子,那双挣扎着朝窗户伸出的手,那张清傲,却因为痛苦,而憋得发青的脸庞,以及……在电闪雷鸣中,高高举起的匕首。 原以为,十四年过去了,他早该忘记了。 他小心翼翼,他示弱保命,他尊继后为母。 他在后宫的尔虞我诈中,摸爬滚打,独自一个人慢慢长大,慢慢的遗忘…… 慢慢接受,慢慢成为包家、纪家鼎力拥护的太子。 他往嘴里咽着血,低眉顺耳笑着向王权俯首,他忘了刻在心头的疤,也忘了午夜梦回时的痛和怕。 他风度翩翩,站的比谁都傲然。 如今却…… 因为纪梵音的一句话,被打回原形。 他还是躲在冷宫破旧的纸窗后,那个软弱、胆小如鼠的孩子。 他眼睁睁的看着,七个从未见过的侍卫,压制住那个容貌清丽的女人的手腕、脚踝。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用白绫,在她的脖子上,缠了一圈,又缠了一圈。 白绫越勒越紧,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气息越来越微弱。 从挣扎到绝望,她把伸向窗户求助的手,放了下去,又再度抬了起来。 她那样倔强,在混乱中,将那几个人的脸,抓得血淋淋。 有个侍卫怒了,抽出匕首,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一串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更多的血,顺着匕刃,涓涓的从她的伤口往外涌。 她身体抽搐着,闭上眼睛,没再看他一眼,仿佛……对他失望透顶。 他被吓得浑身颤栗,他被吓得失禁了…… 他转过身,逃命似得往外面跑,没人发现他,只除了气息全无的那个女人…… 他的生母——曾经赤霞国最尊贵的女人——冷宫里最悲惨的女人——薄清歌。 李慕白颤颤巍巍的手,抚上额头,捂住眼睛,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抽身,声音沙哑的说: “我没有选择……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为了活下去……我没有选择……” 纪梵音一声不吭,垂下眼睫,沉默了。 过了片刻,她再度抬起头,说了一句: “听过七非殿吗?” 李慕白全身猛地一僵: “听……听过。” 纪梵音睫毛轻眨,眼中有着超越她年龄的成熟,与冷睿: “我砸了十万两,得到了那本花名册。又用了一件无价之宝,换取了一个与先后有关的消息。” 李慕白心里冒出一股彻骨的寒意,下意识的排斥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纪梵音眸子闪过一丝冷意,红唇微启,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些年,你把包思慕当作亲妹妹一样的爱护,你还真有个妹妹。” “什么?”李慕白顿时觉得热血一涌,霍然转身,吃惊的看向纪梵音:“你……你刚才说什么?” 纪梵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先后薄清歌还活着,你应该会有一个妹妹,不是表妹,不是堂妹,是流着和你一样的血脉的……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李慕白心口一阵绞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几乎无力站稳,他往后退了几步,后背重重的撞在朱红色的柱子上。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映在他惨白如雪的脸上。 狂风大作,卷起骤雨,打湿了他的半侧身体。 一缕缕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滚落。 纪梵音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案上,说道: “都说,这世上,只有七非殿不肯接受的委托,没有七非殿给不出的答案。 这是七非殿给出的,有关当年先后薄情歌贴身婢女的信息,我手抄了一份,也找人核对了。 人,被我找到了。明天会有人秘密护送她到城外,你可以去看一眼,兴许,是你眼熟的面孔。” 李慕白全身剧烈的颤抖,双眼布满了悲痛和悔恨。 纪梵音看见,熟悉的绝望,一点点填充了他醒目的凤眸。 她沉默着,没再说话。 李慕白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右手止不住的颤抖着,抬起,捂住嘴,悲怒交加之下,他嘴唇张开,控制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 见状,纪梵音不忍心的皱紧眉头,缓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弯腰: “李……” 话未说完,突然,李慕白睁开赤红的双眼,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倒,她来不及反应,肩膀上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李慕白!”纪梵音吃惊的大叫。 李慕白竟像只疯了似得的野兽,隔着衣裳,狠狠的咬住她的肩膀。 纪梵音眼底迸出一股怒火,掌心运气,这一掌下去,掌力直接震碎他的经脉,让他当场暴毙! 可最后一刻,她忍住了,消了内力,右手锁住他的脖子,一个翻身,将他从身上扯开,压下: “李慕白!你发什么疯!” 肩上的刺痛,在提醒她,那里被他咬出血了。 李慕白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有水划过他的眼角,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眼泪。 他两眼喷火,歇斯底里的怒火: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纪梵音,我不想知道真相,暮蝉衣也好,那个人也好,我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我只想活下去!” 一阵阵绝望袭来,李慕白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出的一般,嘶哑的怒喝: “这些年,这么多年……我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我不能失去,我决不能失去,我不能再像那时一样,活得还不如一个奴仆! 你凭什么告诉我这些,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 你凭什么以为我愿意知道这些! 你凭什么逼我知道这些!! 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 纪梵音双眸之中,暗暗的燃烧起灼灼烈焰,愤怒到了极点,忍无可忍,抡起右手,一拳,狠狠的朝他的脸上,挥下去: “李!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