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东郊。 万方国际医院,享誉全国,北方扛鼎,赫赫有名的顶级公立三甲。 据可靠消息,全院年收入2300亿。 崭新的35层门诊大楼气势磅礴,内敛的中国红logo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院前广场足球场般开阔,正中央摆着由各色鲜花堆成的巨型花篮,祝福祖国,欢度国庆。 停车场入口,两个带红袖箍的保安神情严峻,来回维持着秩序。 进地库的车辆堵在进口,排起长龙,有司机开始不耐烦,焦躁地摁喇叭。 保安司空见惯,只当没听见鸣笛声,顺手从岗亭里抄起一个黄底黑字的警示牌。 “咣铛”杵在车头前——车位已满。 抱怨的司机瘪瘪嘴,偃旗息鼓。 后方排队的车辆不明所以,时不时还摁喇叭提醒,保安连眼皮都不带抬的,拧开酽茶猛灌。 真是少见多怪。 想在万方看病还不来早点。 彼时,一辆黑色丰田埃尔法疾驰而过。 众人侧目。 只见它顺利从正门开进医院,车速未减,径直朝林荫深处的医教楼驶去。 “操!他妈谁呀!这么嚣张!”头车司机操着外地口音探身张望。 保安一笑,只作未闻。 - 万方医院医教楼,老式的苏联建筑,掩映在一片葱郁的法国梧桐中。 楼门口立着一块无比简陋的牌子:凤城卫生系列高级专业技术职务评审。 旁边还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参评人员报到处。 一楼是候场区,二楼会议室是现场面审答辩区。 楼前,已经围站了不少人,各个严阵以待,不苟言笑。 万方医院出了名的难停车,他们都是走进来的,有的甚至把车停在了隔壁酒店,硬是走了两公里。 黑车熄火。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过去。 这埃尔法疯了吧,居然如此猖狂,敢停在医教楼正门口。 车门缓缓打开。 所有人目光审视,如影随形。 谢逍下车。 他一身黑色高定西装,搭配金边细框眼镜,面容清冷,矜贵禁欲感十足。 远处的工作人员一眼认出,主动上前打招呼,“谢主任。” 谢逍点颔。 他不认识来人,寒暄纯属教养一流。 “我先跟您简单讲一下流程,按规定,咱们待会需要上交手机,您可以吧。”工作人员非常客气。 谢逍:“没问题。” 凤城高级职称考试堪称“地狱级”,全国闻名。 尤其是面审环节极其严谨,10分钟现场,有90的人都栽在了答辩上。 “咱们是现场抽取答辩顺序号,然后进入等候室按组别就坐,答辩期间不得外出,在候考区不得翻看、接打手机,否则属于违规,将取消参评资格。” “程序比较简单,简述现任职期间的专业技术工作业绩,之后抽取两道答辩试题,是必答题,评委会有补充提问,答辩时间不超过10分钟。” “谢主任,我说明白了吗?” 正说话间,那边提示可以开始签到了。 立即有人领着谢逍去签到处,刷身份证、取号,接下来就是封存手机。 桌前,摆放着厚厚一摞牛皮纸信封,引导员抽出一个递给谢逍。 突然。 提示音响起,是玫瑰园的门禁系统。 谢逍掏出手机,在工作人员的灼灼目光中,操作呼出关机键,装进信封袋。 “可以不用关机的。”引导员觑他一眼,温柔提醒。 别人必须关闭电子产品,上头特别交代,他情况特殊,可以酌情。 谢逍礼貌一笑。 他开启了通知显示消息详情,以防万一,还是关机比较好。 “感谢您配合。”引导员在信封上注明姓名,用力盖上一个红戳:不得拆封。 - 总裁进去答辩了。 小高百无聊赖,锁了车混在一堆未来教授中看热闹。 “刚进去那人是裴家的公子,没看出来,搞投资的居然也来面审正高。” “论文课题专利著作新技术,他有啥?” “前阵子万方有个颅底恶性肿瘤,他,裴老和崔老仨人搭台做的。” “呦,原来是有崔秉文保驾护航啊。” “你来几回了,我考了三年了,越来越难……” “二战,这辈子再也不想晋职称了。” “去年考官太严肃,我答得有点紧张……” “再别说这了,万方今年非博士不要,还得是海归的博,真他大爷的卷。” “淡定,咱们反正是快熬出来了,现在是有钱有背景才配学医啊……” …… 几个人站在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舒缓面审前的紧张情绪。 小高越听越自豪。 二哥真是男神一般的存在。 你们羡慕嫉妒恨去吧。 - 与此同时。 一辆深蓝色gl8在机场高速飞驰。 刘师傅从后视镜张望,明显尽力绷着表情,笑得讳莫如深,“是咱趣可的风格哈,都不带休息的。” 不到半个月,这条路走了两回。 林眠秒懂,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真服了! 又搞这种突然袭击! 吉尼斯世界纪录刷新也没这么快! 一小时前。 林眠还在苦口婆心地安抚孙雅文。 有总编发话,关乐乐升职成了执行主编,她开始旁若无人地使唤ada。 这一早上有够热闹的。 打发ada下楼买咖啡,嫌弃金烘拿铁味儿淡;让去取快递,指摘ada不知道帮她把脏快递袋扔掉。 活脱脱把好好一个编辑部主任搞成了生活助理。 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 ada气不过,冲动上头要辞职。 林眠才劝了两句,手机有消息进来。 一看。 得,她也上头了。 lda发来一条航班信息:【张董通知,周一上午10点环宇开会,收到回复。】 林眠脑子死机,还反应了两秒周一是什么时候。 等回过劲儿来眼珠差点掉地上。 凤城飞上海,航班3小时后起飞。 真要命。 难道董事长眼里只有工作日,没有国庆长假吗??? 雷厉风行是张延亭的行事作风不假,可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ada同情地看着她,一秒收起情绪,拍了拍林眠肩膀:“姐,还是你惨。”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林眠强打精神:【收到。】 - 油门踩到底。 “小林你去上海去多久?”司机刘师傅继续搭话,拉回她思绪。 林眠心里没底,偏头看窗外,“不知道呢。” 恰恰正因为不知归期,面对谢逍时,她才难以启齿。 血泪经验教训。 她不想重蹈覆辙。 几年前,借调去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也是这样,一天通知,一天出发。 同样没有归期,只有一张单程飞往首都的经济舱机票。 …… 刘师傅会心一笑,向右并线,准备下高速。 “上海菜你肯定也吃不惯,之前罗主任去上海待了一礼拜,干掉三瓶老干妈。” 林眠略有耳闻,笑笑说:“我不挑食。” “那就好,那就好。” …… 凤城国际机场。 t3航站楼。 刘师傅跳下车,麻利打开后备箱,把行李交到她手上,郑重道:“坐飞机咱就不说一路顺风了,小林,一路平安啊!” “谢谢您。” 林眠重重点头,挥手道别,然后目送gl8驶入汹涌车海。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奔波、离别,才是人生常态。 林眠揉揉眼角,推着行李箱走向安检口。 事业和爱情,有哪个先搞哪个吧。 与其纠结谢逍为什么不肯坦白,不如在兵荒马乱的生活里找乐子。 戏台已然搭好,各路配角粉墨登场,她好容易正经当回“角儿”,怎好扫兴迟到。 而且,总监的好处也不是没有。 起码这回,从凤城飞上海,居然是一张头等舱机票。 成年人的必杀技:苦中作乐。 人哪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 同一时刻。 新图大厦楼下咖啡馆。 苏西双眼通红,呼吸急促,在座位上左右辗转,“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真是醉了!!!” 电话那头。 tarcy的慢条斯理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组。 她懒洋洋道:“怎么了呀” 首尔天气真好,都不想回上海了呢。 “温慈调我去直播事业部,那是个牢坑啊,什么鬼东西!狗都要哭了!”苏西气急败坏,一时口不择言。 “宝贝,我之前是不是同你讲过,能回来就不错了,你同意的呀,忘记啦?” 苏西语塞。 依稀有点印象,立场顿时没那么强硬,悻悻反驳道:“可我没同意去搞直播呀!” 没有头部主播提携,没有平台流量倾斜,期刊搞直播,笑死,快别贻笑大方。 萧红觉得是条青云路,那是因为有温慈挤兑,惹不起就躲,没办法的选择。 她可不敢苟同。 什么直播事业部,说得好听,趣可没有傻子,谁都能看出来那就是个火坑。 只有萧红才义无反顾地往里跳。 电话里,短暂几秒的停顿。 tarcy显然不满意苏西的态度,“你为什么就不能学一学萧红,逆来顺受。” 苏西气笑了:“亲爱的,什么时候逆来顺受也成了优点了?” 好欺负、没脾气、软柿子。 活该萧红还在趣可十年,竟然轻轻松松让关绿茶拿捏。 主编那么憋屈,还不如毒舌的方娜。 tarcy反问:“你是这样想的?” 苏西一顿。 正常人不都是这样的逻辑思路吗? “人在职场,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她做到了,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tarcy直击心灵的一问。 苏西再次语塞。 说软话,做狠事,嘴甜心硬,tarcy居然比她还了解林眠。 她忽然迷茫了。 既看不清自己,又仿佛不认识tarcy了。 而林眠,她又想要什么呢。 tarcy苦口婆心:“宝贝!放大格局才能走得长远!不要计较现在!” 萧红也是这样想的吗。 苏西握着电话陷入沉默。 - 准点登机。 林眠享受着“总监”带来的头一份好处。 头等舱确实舒服。 落座后,空姐第一时间送上薄毯。 她余光扫过,直觉旁边座位上有个人总盯着自己。 林眠对上那人目光。 视线交汇。 有点脸盲。 下一秒——发型黑长直,嘴角有个疤。 这不是那谁。 林眠脱口而出:“三井寿!” 肖海无声笑了笑,目光温柔而纵容,还带着些许无可奈何。 “真巧!”她还没想起来他叫什么。 仿佛看穿她心思,肖海眉梢一挑,嘴角不自觉上扬,爽快自报家门:“肖海!” “对,对……”林眠抿唇,尴尬别过脸。 “我可没忘你叫什么,”肖海调侃,他语调轻快,“林眠。” 推背感传来。 引擎发出巨大轰鸣。 忽地一下腾空。 林眠下意识闭上眼。 山高路远,去看世界,也找自己。 - 日已西斜。 正高面审答辩终于结束。 谢逍十拿九稳,心情不错。 他接过小高递来的保温杯,三两下喝净,然后示意开车。 刚打开手机,立刻有消息跳出来。 【秦北望: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谢逍皱眉:【?】 对面秒回:【好消息是你自由了。】 【坏消息——】 秦北望还没来得及多敲一个字,谢逍电话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