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想到褚医生喜欢啥了吗?”蒋利兵的朋友里,数张川跟褚归渊源最深,若是张川帮不上忙,他就只能看着送了。 张川面露抱歉,他想了一节课,脑袋空空如也:“田勇兴许了解点,要不我回去了问问他?送礼讲究的是个心意,贵重的东西褚医生可能不会收。” “我懂,所以找你打听么,田勇那边麻烦你帮我问问了。”送礼的时间蒋利兵不慌,关键是得送对,否则褚归一拒收,他照样白忙活。 转眼到了考试当天,张川与蒋利兵两人监考,整间教室鸦雀无声,拿到试卷的学员们表现各异,肖小娟按照自己的节奏落笔,得益于禇归的资料,她越写越安定。 铃响停笔,肖小娟递上检查过的试卷,等张川一走,教室瞬间人声鼎沸。成绩次日出,不管怎样,总算是考完了。 肖小娟跟前后桌对了对答案,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桌心态较差,失眠到半夜,顶着双厚厚的黑眼圈到教室等待结果。 张川连夜批改试卷,泡了杯浓茶解乏,他喝的自不是什么好茶叶,碎渣与茶梗堆积出深褐色的茶汤,味道又苦又涩。 被浓茶苦到,张川呸了呸碎末,扭脸问蒋利兵他那边的最高分多少。 “九十八点五,你呢?”试卷是两人分着改的,题量难且大,蒋利兵把最高分的试卷放在上面,分数紧挨着名字,是上次的第一。 “巧了,我的也是。”蒋利兵抖了下肖小娟的卷子,“他俩并列了。” 试卷是从最后一名开始发的,姓名后面紧接分数,考倒数的羞愧领走自己的试卷,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低头疾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肖小娟同桌紧张得手心发汗,默默祈祷自己的名字能晚一点被念到,她成绩长期处于中上游水平,其实不算特别差,可谁让她挨着肖小娟坐呢。 人呐,怕的就是一个攀比。 万幸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踩到了前十的尾巴,捧着试卷欢喜落座,肖小娟小声道了句祝贺。 公布的成绩越来越多,教室里的目光渐渐在肖小娟与上次第一两人间游移,猜测着他们谁会是最后一个上台领试卷的。 说不紧张是假的,肖小娟呼吸愈发沉缓,喉头涩滞—— “肖小娟。”张川对上肖小娟灼灼的视线,嘴角上扬,扭头叫了另一人的名字,“你们俩这次并列第一。” 惊讶声四起,随即掌声雷动,同桌推了愣住的肖小娟一把:“快去领试卷呀!” 肖小娟如梦初醒,跳动的发尾出卖了她内心的激动与雀跃。秉着呼吸接过试卷,肖小娟空白的脑海里滕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她有脸面向褚归交差了。 发空试卷,张川交代了些假期间的注意事项后宣布放学,肖小娟顿时被团团包围,尤其是同样来自青山公社的另外三位学员,俨然有了把她视作领头人的架势。 今日轮到肖小娟做清洁,等她应付同学的期间,那三人将教室打扫了个干净。 往日他们没如此殷勤,同桌打趣是肖小娟实打实的第一折服了他们,谁叫三人里成绩最好也在十五名开外呢。 肖小娟把试卷平整的夹进教材,锁上教室和三人结伴一路探讨到青山公社,讲得口干舌燥,她犹豫半秒,决定去卫生所讨碗水喝。 月底褚归在卫生所出没的概率不大,是以肖小娟听见熟悉的嗓音时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结果转头一望,竟真是褚归。 “褚医生!”肖小娟忘了口渴,向褚归走两步,“你今天怎么来卫生所了?” “我来公社出诊,你放假了?”褚归一语带过,顺势问起肖小娟的学业,那资料她用着如何。 褚归出诊的对象是郭书记,郭得胜中午跑了几十里路,说郭书记突然晕倒,请褚归去看看。 有褚归治好郭书记母亲眼睛在前,郭家人现今十分信任褚归的医术,加之曾所长诊断郭书记的情况并不危及生命,因此他们才未往县卫生院送人。 当时褚归手刚摸着筷子,闻言将其一丢,挎上医药箱随郭得胜赶至公社。 郭书记晕倒的地点在自己办公室,崔齐来汇报工作,敲了门屋里许久没响应,门是虚掩着的,他试探着推开,赫然发现郭书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褚归抵达时卫生所时郭书记已然醒转,略显虚弱地于病床上躺着。 曾所长告诉褚归他给郭书记用了哪些药,偏头痛极难根治,以他的水平目前仅能缓解一二,不知褚归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褚归诊了脉,郭得胜头一个憋不住了,急切询问郭书记的头痛能不能治。 郭书记头痛原因主要在于操劳过度,除非郭书记愿意放下部分工作静心调养,否则他的偏头痛依然会不定时发作。 而郭书记本人明显不愿意采纳褚归的建议。 “大伯,褚医生说的是让你少做一点,又不是不让你做,公社那么多人,你把事情分配分配不就行了!”郭得胜劝郭书记爱惜自己的身体,床尾的主任连连附和,叫郭书记安心养病。 “歇两天吧。”褚归唰唰写了药方,他一开口,其他人下意识闭了嘴,郭书记吐了个我字,褚归抬手打断,“郭书记,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必须休息,两天是最短的了,否则头痛发作变频繁,反倒影响工作效率不是么。” 面对为民奉献的郭书记,褚归的语气不算强硬,他表明了厉害,示意郭书记自行斟酌。 该作何选择郭书记当然明白,他妥协般摇摇头:“那麻烦褚医生你了。” 褚归笑笑,唤人喊来田勇,郭书记的针灸三日一次,他准备让田勇负责。 “让我负责?”田勇睁大眼睛手指着鼻子,略有退缩之意,他前前后后约学了十个月的针灸,做过几次实操,只是离出师尚有一段距离,难免信心不足。 郭书记哎,青山公社最大的领导哎,万一扎坏了他岂不罪孽深重。 褚归将田勇的顾虑看在眼里,他敢让田勇负责,自是相信对方的能力:“对,待会儿我指 导你行针的手法和穴位。” 田勇的忐忑奇异地消失在了褚归平淡的语气中,仿佛给郭书记针灸不过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好。”田勇定了定神,接下褚归委派的任务。 褚归与田勇用正常音量交谈,病房里所有人皆听得分明,主任目光扫过田勇,提出了异议:“褚医生还是麻烦你帮我们书记针灸吧。” 主任表面亲和,话里却充斥着瞧不上田勇的意味,田勇耳根臊热,颓丧地低下了头。 “田医生的针灸是我亲自教的,他绝对能够胜任。”褚归正色为田勇撑腰,他原想解释让田勇负责的另一原因是往返路途遥远,自己最近事情有点多,实在分身乏术,现在不想了,免得叫他们把田勇视做退而求其次的次。 褚归的回答没令主任满意,却无可奈何,郭书记最讨厌他们用身份压人,他再说恐是要惹郭书记生气了。 田勇满眼感激,对褚归愈发言听计从。 针灸完毕,郭书记的头痛降到了极轻微的程度,一行人众星捧月般地走了,肖小娟恰好跟他们错开。 被褚归问到学业,肖小娟笑容灿烂,汇报自己得了并列第一,多亏了那份资料。 褚归没有居功,他的资料是能提供一定助益,不过更主要的仍是肖小娟本身努力,毕竟试卷是张川他们编的,肖小娟拿到的也不是参考答案。 “总之我得感谢褚医生你,咳咳——”肖小娟嗓子干哑,难受地咳嗽了两下,方记起她进卫生所讨水喝的初衷。 褚归瞧见肖小娟的唇色,帮忙倒了缸温水。 卫生所的茶缸年限久远,搪瓷脱落后的表层锈迹斑驳,内壁泛着洗不掉的黄,显得脏兮兮的。肖小娟毫不介意,端着茶缸咕咚牛饮,真渴死她了。 一缸水灌得肖小娟冲褚归打了个响嗝,声如雷鸣,引得邻近的人好奇张望,肖小娟脚趾抠紧鞋底,脑中大呼丢脸。 “还喝吗?”褚归倒水时拎着开水壶有七成满,不差肖小娟这一口的。 肖小娟窘迫摇头,双手归还茶缸:“不喝了,谢谢褚医生。” 放了茶缸,褚归让肖小娟先回,他约了病人复查,估不准得耽搁多久。 崔齐全程旁观,褚归是郭书记临时发病请的,哪来的约人复查一说?况且他挎着药箱,十分钟前方和所里的人道了别。 打发走肖小娟,褚归一转身便对上了崔齐的审视。 褚归无所谓崔齐撞破谎言,他的确骗了肖小娟,但事出有因——两个小时的山路,孤男寡女同行,一旦叫人知晓,即使他们清清白白,也难保不被编排。 倒不如趁早扼杀根源。 褚归如此解释,崔齐瞅着眼前清俊的五官表示理解,他是体验不到褚归的烦恼了。 “你怎么还在这?”褚归后知后觉,郭书记他们把崔齐落下了? “我本来是找郭书记汇报工作的,褚医生你不是交代郭书记要静养两天么,反正不急,我就琢磨着等郭书记好了另外跑一趟。”崔齐清楚,郭书记发病都是为前进大队操心操的,他哪能再拿生产队的琐事叨扰郭书记。 “生产队的事让你一个记分员汇报?”褚归不是瞧不起崔齐,而是怕前进大队的人欺负他年轻,由此多问了一嘴。 “嗯,队长他们说郭书记之前指定我做了代队长,所以我来汇报比较合适。” 崔齐表现沉稳,不像受了欺负的样子,褚归安了心,又突然想起一茬:“对了,你那天跟郭得胜约着用煤油瓶做信号的法子是从哪学的?怪新鲜的。” “你说那个啊,我书里看的。”崔齐露出丝少年人的神采,兴致勃勃地与褚归分享整的故事情节,“可惜书被虫蛀坏了,原版比我讲的更好看。” 褚归意趣平平,但仍捧场地赞了句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