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班的课程紧密,学员们每天得从早上七点学到晚上九点,喊苦喊累的大有人在,肖小娟却神采飞扬,县里免费教知识,她巴不得一天学二十四个小时。 上次测验肖小娟拿了个第五,她觉得给褚归丢了脸,托人带信放假不回家,借了第一名的笔记,在宿舍里废寝忘食地学了两天。 肖小娟此次考到第三,差第一名五分,要不是天凉了缺厚衣服,她今天兴许都不见得会回来。 培训班的学员情况褚归有所了解,他忙得没空当老师,私下还是十分关注的,毕竟是他参与推动的利民大事。 以肖小娟的天赋,能考第三,付出的努力绝非她口头说的那么简单。 “考试的试卷带了吗?” 贺岱岳听见褚归这么问,知道他肯定是要给肖小娟开小灶了,但他们原打算进山挖天麻—— 在贺岱岳迟疑的期间,褚归已接过了肖小娟的试卷飞速浏览了一遍,根据错题分析出她的薄弱项。 “我大概清楚了。”褚归归还试卷,“过两天我整理套资料叫人送到县城。” 肖小娟明显一怔,似是意外褚归的雷厉风行,她反应了两秒,冲褚归鞠躬道谢。 约的是八点进山,彭小燕提早背着背篓到了,听说要进山挖天麻,肖小娟申请同行,褚归想了想,答应了:“你跟着我,我顺便带你认药材,不算工分,能接受吗?” “能!”肖小娟连连点头,“我回家说一声,马上来。” 肖小娟跑着回家换了身衣服,进了山才发现没带中午的干粮。彭小燕他们一人匀了点,帮忙对付了一顿。 一天转了三个山头,主挖天麻,碰上其他药材也一并采了,下山时每个人的背篓全装得满满当当。 肖小娟认了二十几中药材,褚归如数家珍,她写了半本笔记,越学越觉得自己与褚归之间的差距宛如鸿沟。 或许她终其一生,都达不到褚归的高度。 清晰的认知令肖小娟深感挫败,她失落地告了别,众人以为她是累的,开玩笑说她念培训班念得脑子灵光了身体退步了。 肖小娟无从辩解,因为赶不上褚归而郁闷听着像自取其辱。在三十名学员中考第三,老师的夸奖与同学的恭维不绝于耳,肖小娟心底其实是有些小骄傲的,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地将褚归视作奋斗目标,今日方看清什么叫云泥之别。 意识到自己钻了牛角尖,肖小娟翻开教材,视线扫过编辑栏,她狠狠敲了一记脑门。 褚归什么人啊,她赶不上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肖小娟捂了捂脸,深深吸气挣脱褚归造成的挫败,她想通了,与其自找打击,不如把褚归供起来,兴许能保佑她早日开窍,下次得个第一。 次日肖小娟返校,褚归挤时间针对她的薄弱项写了叠参考资料让杨朗带去县城。 “他们上课呢,没几分钟了,你等等吧。”门卫拦着杨朗不让进,语气倒是挺亲和的。 资料可以请门卫转交,杨朗之所以非要跟肖小娟见面,是因为他接了肖小娟家里人的委托,有其他东西得送到本人手里。 培训班一节课五十分钟,课间休息十分钟,听张川宣布下课,同桌的姑娘戳戳肖小娟胳膊,邀她一同上厕所。 肖小娟正欲说好,出了教室门的张川扭头喊了她的名字:“有人找你。” 找她的?肖小娟疑惑地走向大门,见是杨朗加快了脚步:“杨二哥,你怎么来了?” “褚医生给你的资料,还有你外婆的五块钱,叫你把饭吃饱,莫亏着。”杨朗把钱放资料上递给肖小娟,“你有啥要我带我的话吗?” 培训班免的是学费,吃饭得自己掏钱,肖小娟虽节省,但并没饿过肚子,她是学习太用功瘦的,老人家心疼她,明着塞钱肖小娟不收,央杨朗做了中间人。 杨朗一个跑腿的,肖小娟自然不好跟他推来辞去,于是利索地接了东西:“谢谢杨二哥,麻烦你告诉我外婆他们,我在培训班一切都好,请他们放心。” “行。”杨朗记下肖小娟的话,“那你接着上课,我走了。” 目送杨朗离开,肖小娟拿着资料回到教室,一落座眼睛便被黏住了。 资料无封面,褚归工整的字迹吸引了同桌的视线:“谁的笔记?写得真漂亮!” 话音齐着上课铃,肖小娟嘴角抿了丝笑意:“褚医生帮我整理的一些查漏补缺的资料。” “褚医生整理的资料?”褚归是褚医生的唯一指代,同桌惊讶失声,眼神如同盯着什么宝物,“能借我看看吗?” 肖小娟平时与同学相处融洽,课后讨论问题、借阅笔记是常有的事,不过此刻她犯了难,万一他们弄丢了或者弄脏损了咋办? 老师进了教室,肖小娟用听课中止了同桌的请求,看出她的犹豫,同桌识趣地噤了声。 一堂课结束,后桌的男同学拿笔敲了下肖小娟的肩膀:“我刚听你们讲什么褚医生的资料,他给你单独授课了?” 补习班的座位按身高排序,一排六人,肖小娟坐的中间组第二排,男同学说完,前桌迅速扭过了身来。 “没单独授课,褚医生翻了我两次考试的试卷,资料是根据我丢分的知识点整理的。”肖小娟强调了‘我’,意思这份资料不是适合所有人。 然而并无人在乎,那可是参与编撰教材的褚归整理的资料,凭褚归的名头,他哪怕写的是一加一等于二,也将引无数人追捧。 肖小娟架不住一堆人的恳求,同意了分享资料,但不许拿走,得当着她的面抄。 “谢谢谢谢!”同学们很知足,让肖小娟的同桌先抄,然后他们再抄同桌的。 首批名额来之不易,漳怀县精挑细选的三十位学员别的品行不论,对学习的态度绝对端正,隔天资料便人手一份,连张川他们都知晓了。 考试的内容以教材为依托,褚归整理的资料自不会脱离教材的范畴,他把知识点恰当地进行了发散,便于 理解记忆的同时得到提升。 如肖小娟所言,资料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她从中获益最多,其他同学同样没白忙活。 “摔倒骨折莫搬动,胡乱拉扯要加重;毒蛇咬伤得放血,嘴巴吸毒不能用……” 褚归绞尽脑汁编的急救顺口溜被纳入了教材,经小孩们念童谣般口口相传,目前已覆盖了整个青山公社,褚归未曾特意关注,不过好像是派上了用场。 闭眼默背了一遍顺口溜,同桌趴桌上长长叹气:“要是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肖小娟按按太阳穴舒缓学得昏胀的大脑嗯了声,全是顺口溜的话,她肯定能开心得做梦笑醒。 胡言乱语了几句,同桌支着胳膊使劲揉了揉脸驱散困意和妄想,她悄悄瞧了眼肖小娟,对方每日睡得最晚起得最早,其努力程度简直令人折服。 四个月的学时转眼快过半,中期考试近在咫尺,第一第二自己争不上,怎么着得往前十奔一奔吧,不然她该不好意思做肖小娟的同桌了。 培训班的学员们为了中期考试废寝忘食,隔壁临时教学组办公室,张川边批改作业,边与同事们闲聊。 相较于气氛凝重的教室,教学组一片轻松。 “你们觉得这次谁能考第一?”张川将批改完的作业挪到旁边,中期试卷难度偏高,恐怕会打击到学员们的自信。 “我不知道。”蒋利兵脑海里掠过几个人名,“感觉肖小娟他们几个都有可能。” 说起学员,蒋利兵语气格外欣慰,跟邻县培训班那些人比,他们每天埋头苦学,不搞啥幺蛾子,实在是太省心了—— 邻县上周开除了三位学员,两男同学为了一位女同学争风吃醋,在学校打得不可开交,甚至闹到了省里,活活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张川和蒋利兵想到了一块,他同情了片刻邻县培训班受牵连的教学医生:“那份文件你讲我讲?” “下堂课我的,我讲吧。”蒋利兵把文件夹到教材里,“顺便公布考试时间。对了,你国庆回青山公社吗?” “回,咋了?”张川的妻儿是落户县城了,但父母亲戚还在公社,他大概一个半月到两月一回。 “哦,我得了包茶叶,褚医生他平时喝茶吗?”蒋利兵最近升了职,当然得感谢于他有恩的褚归。 “褚医生似乎不咋喝茶。”张川拧眉思索,无论是巡诊期间与卫生所坐诊,褚归基本喝白水,他出身京市的中医世家,但生活里非常接地气,不挑吃不挑喝。 “那褚医生喜欢什么?”蒋利兵追问,张川眼神有瞬间茫然,因为他竟说不出褚归有何偏好。 眼瞅着要上课了,蒋利兵等不到张川的回答,只得让他慢慢想,左右不急在一时。 课间依旧忙着复习的学员端正了坐姿,蒋利兵扫过座位,瞧见他们青黑眼眶下的疲惫,眼神愈加温和。 “累了吧?”蒋利兵将书页翻到上堂课的位置,“今天最后一节课了,大家坚持坚持。” 简短的知识回顾过后,蒋利兵开始了新的教学,四个月结课,他们没有多余的课时可耽搁。 直到临下课五分钟,蒋利兵停下了板书:“今天的课就讲到这,有两件事跟大家说一下。” 蒋利兵手压着文件,概括念了上面的内容:“开除的后果你们应该清楚,希望大家引以为戒,所有心思务必用到学习上。三十号中期考,预祝大家取得好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