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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1 / 1)




这一夜,林羡玉睡得不太安稳。
他一直把手搭在赫连洲的胸口,贴着心跳处,赫连洲伸手握住他,他还要挣扎出来,继续用掌心贴着,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抚平那道旧伤。
当时有多疼,赫连洲记不太清,但此刻心里有多暖,赫连洲却感受得真切。
林羡玉从不吝啬于表达爱意。
赫连洲因此能感觉到最强烈的爱。
他转过身,将林羡玉搂进怀里。
林羡玉换了一件槿紫色的寝衣,绣着蝶花纹,蝶翅用金线描绘,蹁跹舞动,向两侧延伸,下摆花团锦簇,看着柔美绚丽。
他还记得初见时,林羡玉穿着一件火红的氅衣,在狂沙中孤立无援,他随手相救,哪里会想到几l年之后,这个哭啼啼的小世子,南方飞来的小蝴蝶,会成为他心上的一道疤?
“玉儿。”他轻声唤道。
林羡玉哼了一声以作回应,赫连洲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瓣,接着是鼻尖和脸颊。
明明长大了,出落得清瘦,脸颊却还是有些肉,赫连洲咬了几l口,又把林羡玉弄得哼唧起来,他这时候最没有反抗之力,任赫连洲欺负,可赫连洲也舍不得再欺负他。
脖颈上还有一圈吻痕未消。
明日醒来估计又要置气。
估计会叉着腰说:“最讨厌你了,赫连洲,你今晚不许来我床上睡!”
赫连洲想到那画面,轻笑了一声,环住林羡玉的腰,手臂做枕,让他整个人都嵌在自己的怀抱中,寸寸贴合,陷入梦境。
皓月冉冉升起,流星划破夜空。
夜夜流光相皎洁。
翌日清晨,萧总管一走进长乐殿就面露难色,林羡玉还没醒,赫连洲刚换好衣裳。
“什么事?”
“圣上,兰相和邓大督事似乎在越胥郡河道开采一事上起了争执。”
“越胥河道,这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是,大人之前准了兰相的提议,在馆陶里到秋阳海口之间开采河道,并且修建堤坝,防止水患。也许……邓大督事还有其他方面的考量,总之他们昨日下了朝之后,在宫门前起了口角,今日邓大督事特意上书,反对在越胥郡境内开采河道。”
“理由是什么?”
萧总管递上折子:“邓大督事认为,越胥郡本就靠近运河,交通行运便利,无需耗费人力物力开采河道,而岭西崇山峻岭隔断了中原,无论是商贸还是战争补给都供应困难,真正需要开通运河的是岭西。而越胥郡之所以急着开采河道,是因为郡守刘磬发现了河道之下有金矿存在,他想从中捞上一笔。”
赫连洲翻开折子,思忖片刻,“此事确实有点古怪,宣兰殊和邓啸进宫。”
“是。”
兰殊走下马车时,邓啸已经早早地站在宫门前等候了,兰殊身形微顿,缓步走下马凳,冷笑道:“大督事来得倒是早。”
邓啸俯身行礼,笑道:“下
官不比兰相日理万机,自然来得早些。”
兰殊没给他好脸色。
两人并肩前往御书房,邓啸昂首阔步,神色轻松。
“你很得意?”兰殊轻声道。
邓啸道:“有生之年能看到兰相判断失误,受小人蒙骗,也是一件新鲜事。”
兰殊丝毫不让:“我是信错了人,但大督事此举到底是为了揭穿刘磬,还是为了朝廷拨款的二万两帑银,那就不得而知了。”
“兰相何必针锋相对?你我同为大裕臣子,理应为国为民尽兴尽力。下官统掌岭西岭南已经二年,功绩有目共睹,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兰殊讥讽道:“大督事承袭兄志,代管岭西岭南,做出功绩来不是应该的吗?”
兰殊故意提起当年邓啸背叛邓峰,投靠赫连洲一事,然而邓啸以牙还牙,提起一件更久远的事:“听说当年兰相为投靠明主,亲手杀了当年的斡楚国国君。”
兰殊面色微怔。
“那国君名为耶律骐,当年和兰相同枕共衾、举止亲密形如夫妻,谁料生死一线时,兰相和下官一样绝情。”
兰殊冷声道:“你为自己,我为百姓。”
“下官如今也是为了百姓,你我都是受圣上提携才有今日,位极人臣者,不谈私心。”
就快要走到御书房的时候,邓啸快了一步走到兰殊身前,眸中的挑衅与得意荡然无存,反而多了几l分无奈和关切。
“兰相。”
兰殊停下脚步。
他有些厌烦邓啸那张脸,他厌烦清秀温润皮囊下藏着的野心。
他第一次见到邓啸,就感觉到了。
邓啸也不是第一次察觉到兰殊对他的厌恶和抵触,但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与他坦诚布公,邓啸看着兰殊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低声道:“兰相,刘磬一事错不在你,我上奏疏也不是为了弹劾你,只是就事论事,我只是……不想看你受骗。”
“奏疏里未有一字与你有关。”
听到这句,兰殊的心轻晃了一下。
这人是什么意思?
他正要侧身往前走时,又听见邓啸说:“兰相,当初你来将军府拉拢我,酒楼相见,杯酒游说,难道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为了篡谋兄位才投靠圣上的吗?”
当年兰殊受赫连洲之命,几l次二番夜会邓啸,推心置腹,说得邓啸如获知己,可圣上登基之后,兰殊便和他形同陌路,只在朝堂上略有交集。这人太冷了,冷得好像不是凡人,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心里无牵无挂。
“兰相,你当初说的那些剖心之言,都只是为了拉拢我,随口而说的吗?”
邓啸这话完全是挑明了!
兰殊冷了许多年的心突然不可自抑地乱了起来,他置若罔闻,匆匆拾阶而上。
进了御书房,两方辩驳,发现刘磬谋图金矿一事确有可能,赫连洲派人彻查。他照顾兰殊的面子,特意问:“兰相来查?”
兰殊第一次
在朝堂之事上败下阵来,心中郁结,面上依旧平静,莞尔道:“回圣上,既然是大督事提供的线索,不如就让大督事来查,微臣也好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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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都说兰殊是仙人下凡,不光天资聪慧,遇事也异常冷静,年纪轻轻任南丞相一职,二年来凡事无可指摘,唯一一次踩了坑,被刘磬蒙骗,就被邓啸看了好戏。
兰殊越想越生气,走到宫门口,又迎头碰上同样眉心郁结丛生的乌力罕。
“兰相。”乌力罕行了礼。
“来见圣上?”
乌力罕老实点头。
“怎么垂头丧脸的?”
虽然穿着一身武将锦袍,看起来依旧是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可眉眼间全然没了杀气和狞意,只有一丝青涩的茫然。
乌力罕重重叹了口气,闷声道:“兰先生,感情的事真是复杂,我搞不明白!”
他这话倒把兰殊逗笑了,烦躁顿解。
是啊,感情的事本就复杂。
若唾手可得,那就不珍贵了。
珍贵的是心心相惜,是破镜重圆,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抬头望向天空,今日很是晴朗,天空一碧如洗,微风拂过,林中鸟雀惊飞。
他总看着林羡玉和阿南仰着脑袋看天空,此刻才惊觉,原来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这样,轻松惬意、毫无负担地欣赏过天空了。
他从兰先生,再到兰相,从祁国到斡楚再到大裕,看似平步青云风光无限,其实夜深人静时,也会艳羡长乐殿里的那两位。偶尔他也会想,什么时候能做回兰殊?
找回十八岁独自踏上离乡之途的兰殊。
他朝乌力罕笑了笑,“去吧。”
乌力罕愣住,方才一晃眼,兰先生好像年轻了几l岁,可是兰先生已经离开。
乌力罕沿着御道走到御书房,到了那里才知道皇上已经回长乐殿了,他又折返去长乐殿,还没踏进去就听到林羡玉的笑声。
“阿南,阿南,再高一点。”
“我要掉下来了!”
“赫连洲你看我飞得多高啊。”
不用猜也知道是林羡玉在黄金槐下荡秋千,阿南把他推得老高,裙裾飞扬,赫连洲在一旁看着。
可是荡着荡着,秋千就不受控制了,越飞越高,林羡玉的两条腿都被甩到半空,身子也往后倾倒,整个人差点儿就要滑下来了,他刚要惊声喊叫,就被赫连洲抓住了秋千绳。
赫连洲稍一用力,将他抱了下来。
稳稳当当地横抱住他。
林羡玉窝在赫连洲的怀里气喘吁吁。
明明什么伤都没有,还把脸埋在赫连洲的肩头呜呜咽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然而乌力罕一走过来,他就抬起头,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眼角都没红。
分明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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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就不会这样装可怜,乌力罕想。
“怎么了?”赫连洲问他。
乌力罕朝林羡玉瞥了一眼,似乎不好意思在林羡玉面前说,林羡玉本来还没当回事,瞧见乌力罕那一眼,立即来了兴趣。
他大咧咧地坐在赫连洲的腿上,把赫连洲的胸膛当椅背靠着,坐好之后,咣当敲了下石桌,升堂发问:“堂下小小乌力罕,云清回将军府之后,你二人相处得如何呀?”
“……”乌力罕后悔今天进宫。
“快说!”林羡玉皱起眉头。
“他没跟我回去。”
“什么?”林羡玉两眼一黑,“昨天那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把握住!你别告诉我,你就是把云清送到后院,然后就一个人走了?”
“也不是。”乌力罕把昨天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我说了我要带他回去,他不愿意。”
“就你那个态度,谁会愿意?”
“我——”乌力罕别扭道:“我觉得我的态度没什么问题,我说了我要接他回家。”
林羡玉在赫连洲的腿上一阵乱动,左望右看,简直找不到一件称手的物件往乌力罕身上砸,最后只能无力瘫倒在赫连洲的怀里。
赫连洲乐不可支地抱住他。
林羡玉问:“我昨天都把云清叫到面前了,云清不小心烫伤了,他就站在旁边,你说是不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机会?”
“是。”赫连洲点头。
“他都握着云清的手腕,把人家带去后院了,结果还是空空而归,现在还好意思过来问我们,你说他是不是大蠢蛋?”
赫连洲笑道:“是。”
乌力罕握紧拳头,最后也只能颓然松开,“如果云清在那里更开心,我也不需要他跟我回府,再说了,我下个月就要去月遥——”
林羡玉压根不想听他说话,没等他说完,就扭身埋进赫连洲的颈窝,闭耳不听。
“……”
赫连洲笑着搂住林羡玉,看向一脸苦恼的乌力罕,忽然说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玉儿,想不想去一趟苍门关?那里治沙效果显著,气候正适宜游玩。”
“苍门关?”
“要不要去玩一趟?”
林羡玉指着自己:“我一个人吗?”
“我陪着你,还有阿南,乌力罕和云清,都一起去吧。都说苍门关变成塞上江南了,报喜的折子那么多,我这一国之君还没亲眼见过,甚是遗憾。趁着九月初秋,气候正好,玉儿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林羡玉半晌才反应过来,嘴角扬起笑容,扑上去抱住赫连洲:“好啊!”
赫连洲登基之后,国事繁忙,林羡玉都是独自带着阿南四处巡察,有好几l回,舟车劳顿路途寂寞时他都想着:如果赫连洲在我身边该多好。
他紧紧抱着赫连洲不肯撒手。
赫连洲仿佛这时候才想起一旁傻站着的乌力罕,抬头望过去,吩咐道:“把云清带上,若他不愿意,就说是我下的命令。”
乌力罕连连点头,临走前又想起来:“那月遥……”
“从苍门关回来之后再处理,等你定心了,懂得什么是牵挂了,再去平定月遥。”
乌力罕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走了。
·
苍门关之行在五日后启程。
赫连洲和林羡玉共乘一辆圆顶红马车。
兰殊和阿南也乘了一辆,因为乌力罕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云清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坐到兰殊的马车里又稍显拥挤。中途休息时,兰殊走出来,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邓啸。
赫连洲竟把他也带来了。
邓啸刚要走过来,兰殊就回了马车。
林羡玉一坐马车就腰酸背痛,窝在赫连洲怀里让他揉腰也没有用,好不容易等到队伍停下,他立即像小鸟儿出笼一样飞了出去。
赫连洲跟在他后面。
队伍停在一片草地上,乌力罕骑着马四处巡逻,云清的目光也跟着他转,阿南揪了两根狗尾巴草送给兰殊,兰殊笑着接过,拿在手里端详,邓啸两手背在身后望向天际。
林羡玉喊来自己的小白玉马,不管他去哪里,白玉都跟着他长途跋涉,林羡玉摸了摸它的脑袋,“白玉辛苦啦,累不累啊?”
他指着一片河边草地,“快去那边吃草吧。”
白玉像通人性一样,转身踢踢哒哒地跑了过去。
林羡玉也转过身朝赫连洲跑来。
他穿了一件湖水蓝的绸衫,跑起来衣袂飘飘,腰间的玉佩也随之摇摆,叮叮当当。
赫连洲学着他的动作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玉儿辛苦了,累不累啊?”
“好累啊,腰酸腿也酸,走不动路了。”
林羡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撒娇,他搂着赫连洲的脖子,软绵绵道:“如果赫连洲能背着我去河边玩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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