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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1 / 1)




赫连洲虽说不是铜筋铁骨,但也比常人强健许多。在林羡玉连着上了两次朝,第三次就开始赖床,怎么哄都醒不来时,赫连洲无奈地帮他掖好被子,“没事,玉儿继续睡。”
林羡玉迷迷糊糊睁开眼。
看着似乎还想挣扎。
赫连洲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玉儿不用担心。”
林羡玉实在斗不过困魔,刚想开口就又睡着了,赫连洲起身洗漱更衣,走了出去。
这几年大抵是上苍感动于赫连洲和林羡玉的大义,天公作美,干旱和水灾都少了。灾害一少,土地就能丰收,各地欣欣向荣,除了敌国的觊觎,前朝也没什么要紧事。
对于林羡玉定下的月遥国之事,赫连洲没有提出异议,他让乌力罕全权处理。
早朝结束之后,他让乌力罕留下。
乌力罕问:“圣上,您的伤恢复得如何?”
“小伤,无妨。”
乌力罕心想:鲜血染红了衣裳,怎会是小伤?他定要让月遥国主付出代价!
“乌力罕。”
赫连洲看着乌力罕紧皱的眉头,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小小年纪,总是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您怎么也说……说小小……”乌力罕最不愿听到这两个字,平日里被林羡玉调侃也就算了,没想到在圣上心里,他也是个小孩。
“你希望自己有多大?”
“和您一样。”
“和我一样承担这么多?”
乌力罕立即道:“微臣愿为您承担,平定月遥,保家卫国,不辱使命。”
“你觉得你要是死在战场上,是让朕感慨一声你真是少年英雄,朕没有看错你,还是断朕一臂,让朕受丧子之痛,终身痛苦?”
乌力罕倏然愣住。
他五岁被族人送到怀陵王府,那时候赫连洲也才十八岁大,赫连洲教他习武,把他带在身边,住同一个营帐。周围的将士们都默认乌力罕是赫连洲的养子,旁人说起时,赫连洲从未否认,但也从未亲口承认。
乌力罕最大的心愿就是得到赫连洲的认可,认可他有能力有资格做他的儿子。
可他还没有做出什么丰功伟绩,赫连洲却说,若失去他,便会承受丧子之痛。
所以在赫连洲的心里,他很重要吗?
“圣上……”
“你是大将军,为国出征本就是你应尽之责,不是为了在我面前证明什么。不管你做得如何,在我这里,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乌力罕如被人施了定咒般僵在原地。
“是因为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吗?你十四岁就上战场了,比我还早一年,战场上经历了那么多次命悬一线的时刻,怕别人说你靠我的关系,每次都冲在最前头,从没喊过苦,受了伤还瞒着我,你一直都让我很骄傲。”
乌力罕的眼眶倏然热了。
他只觉得整个胸膛都在发烫,澎湃激
昂,???h?葶????箏し?殍?葶??虎?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一个寻常不过的白日,他甚至还没有出发去平定月遥。
“你继承了你父亲的勇猛和忠诚,但你的人生不该围着我转,我希望看到你体会更完整的人生。云清是个好孩子,这三年在你的将军府里照顾你,也算是尽心尽力,不论你喜不喜欢他,都不能让人家平白无故地伤心。”
乌力罕低下头,两手缓缓握拳。
他想起云清离开时的背影。
“喜欢上一个人怎么会是坏事?我如果没有遇到羡玉,也走不到这一步,不是吗?”
乌力罕只觉得脑袋乱糟糟的,赫连洲从未和他推心置腹地说过这么多话,明明是赫连洲站在他眼前,他的脑海中却全是云清。
云清在万朝楼过得怎么样?
他只让人在万朝楼外面盯着,一旦有人骚扰云清,他的人就会冲进去保护云清,可是云清在那里过得还适应吗?会难过吗?
会不会……想他。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南,备马车,我要去城南的万朝楼一趟。”
乌力罕转身望去,看到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林羡玉,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锦袍,发冠是纯金的,腰间束了一串五彩碧玺,日光下流光溢彩,粲然夺目。
他成了林巡抚之后,就很少这样打扮自己,突如其来穿上这一身,不光是乌力罕看呆了,就连赫连洲都微微愣怔。
林羡玉朝乌力罕斜觑了一眼,冷哼道:“有人对共处三年的朋友不闻不问,本大人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乌力罕哑然。
“本大人今天就微服私访一下万朝楼,某人千万不要跟过来,毕竟某人说了,他的命属于大裕,不属于他自己,既然如此,这些凡尘俗事也与他无关。”
乌力罕忍不住腹诽:穿成这样,算什么微服私访?
林羡玉看了赫连洲一眼,赫连洲朝他勾唇,林羡玉来不及对他笑,就摆出一副冷淡的面色,一扭身就走了,只留下一声宝石碰撞的轻响。
乌力罕站在原地。
他想跟上去,却没人给他递台阶。
“跟上去,保护皇后的安全。”赫连洲说。
得到了赫连洲的命令,乌力罕忙不迭跑了出去,连行礼都忘了,步伐也跟着乱了。
朝堂里只剩下赫连洲和萧总管。
萧总管掩唇笑道:“真是一群孩子,圣上还要再操几年心了。”
赫连洲拿起一本奏折,只说:“我原以为我不喜欢操心这些事。”
萧总管看他眼角眉梢都藏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替他补上了后半句:“可是现在这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多好啊!本该这样热闹的。”
林羡玉坐马车去了万朝楼。
那里是迎接各国使者的酒楼,修葺得十分华丽,小桥流水和朔北的毡帐一应俱全。
林羡玉到那边时,云清正和两个乐师坐在毡帐里给西域来的使者奏乐
,帐前有几名舞者正在跳北境的转蓬舞,气氛十分热闹。
他一走进去,万朝楼的老板就注意到了他的通身气派,判断他非富即贵,说不定是皇族中人,立即笑意吟吟地迎了上来,结果还没开口,林羡玉直接亮明身份,吓得老板两腿一软,差点跪下来,“大、大人……”
“不用紧张,我只是来看个朋友。”林羡玉指了一下毡帐对面的雅座:“我要坐那儿。”
老板顺着林羡玉的视线看到了对面的云清,擦着汗说:“是,小人这就去安排。”
林羡玉和阿南坐下来,近卫们也在四周藏了起来,乌力罕姗姗来迟,本想坐到林羡玉对面,可林羡玉没给他好脸色,他只能坐到角落,借着廊柱的遮挡,偷看毡帐里的云清。
云清穿着乐师们统一的衣裳,怀里抱着乌力罕送他的那只琵琶,脸上虽然挂着笑容,看着对面陶醉聆听的外国使者们,眼神却显得有些落寞,似乎没他预想中的开心。
直到看见了林羡玉。
林羡玉朝他招了招手。
云清的眸子瞬间亮了,他兴奋得差点拨错了弦,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一曲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不忘行礼,恭敬道:“大人,您怎么来这儿了?”
“来看你啊。”林羡玉托腮道:“弹得真好听,云清,你的琴艺又精进了。”
云清笑着摇头:“大人过奖了。”
他看到林羡玉杯中的茶水:“大人不爱喝这龙井茶,小人这去给大人煮一壶金桂石榴茶,大人稍等片刻。”
林羡玉拦都拦不住,云清就跑走了。
林羡玉叹了口气:“这个傻云清,我都把他当朋友,他还是把我当主子。”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云清就拎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小铜壶走了上来。
“大人爱喝酸甜口的茶饮,”云清给林羡玉和阿南各倒了一杯,正说着,乌力罕走了过来,云清余光一扫,见到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手里的铜壶还一直倾倒着,所有人都没注意,那滚烫的茶水溢过杯口,漫到桌面,沿着桌边滴到云清的腿上。
阿南大喊一声:“云清,烫到了!”
云清才恍然回过神,乌力罕一手夺过茶壶,一手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拎起来。
云清的疼是在乌力罕俯身去抓他衣裳时才后知后觉地漫上来的。
“你怎么这样笨?烫到了都不知道躲?”乌力罕嘴上这样吼着,手已经抓住了云清的手腕,将他拖着离开万朝楼,直直地走向云清居住的后院。
云清忍着痛,半晌才疑惑:“你……你怎么知道我住在……”
乌力罕让他坐在桌边,关上房门,转身道:“裤子脱了,我看下伤势。”
他的眉眼间全是焦急,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两句话里的越界。云清怔怔地看着他,正要感动,又想起他那句“我不喜欢男人”,万般委屈都漫了上来。
“不用将军操心。”他赌
气道。
乌力罕觉得有些棘手。
他想起赫连洲的话,又想起好几年前,在怀陵王府的后院看到的画面——林羡玉坐在台阶上,赫连洲在他面前蹲下。
好像这样就能把人哄好。
于是他也蹲了下来。
可蹲是蹲了,他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只能烦恼地挠了挠头。
云清拘谨地攥紧了袖口。
乌力罕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把裤子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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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伤不是小事,弹琵琶的时候不是要抵着腿吗?严重的话会留疤。”
云清见他的视线盯着自己的腿,颇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身子,闷声说:“谢将军关心,小人自己看就好。”
他走到屏风后面。
乌力罕于是走到门外。
很快,云清重新穿好走了出来,他告诉乌力罕:“只是有点红,没有大碍。”
“我让人送药过来了。”
云清拘谨道:“多谢将军。”
两人站在檐下,云清用余光看他,却意外对上了乌力罕偷偷望过来的目光。
两个人的耳尖同时红了。
“将军今日为何过来?”
“护送——”乌力罕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收回,改成:“我想接你回家。”
云清呆住。
“这里离将军府不远,你每日坐马车过来,也用不着多少时间。”
乌力罕说:“这三年多亏了你的照顾,我才能适应南方的生活,我该感谢你,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将军府?”
他以为云清会同意,可等了很久,却听到云清说:“我已经适应这里了,将军要务缠身,我就不回去打扰将军了。”
乌力罕愣住。
云清转过身,鼓起勇气道:“将军不喜欢男人,可是我喜欢,为了不给将军造成困扰,我还是离将军远些为好。”
乌力罕失魂落魄地回到万朝楼。
林羡玉正陶醉于一曲凤求凰,压根没注意到乌力罕的身影,他闭着眼,指尖悬在半空,作抚琴状摆动,还笑着对阿南说:“乌力罕现在就和这琴曲一样,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阿南,你说他今天能不能把云清带回家?”
阿南正在品尝茶点,一口凤梨酥一口金桂石榴茶,满口溢香,也陶醉地眯起眼睛,还不忘回答:“肯定可以!”
“我们都帮他做到这个份上了,只要乌力罕那小子还有点脑子,都应该能把云清带回家,”林羡玉张开口,阿南把凤梨酥送到他嘴里,他咕哝道:“笨死了,三年了才开窍。”
“我那时候开窍得可快了,一下子就懂了,赫连洲都没我开窍快。”他向阿南炫耀。
阿南惊讶地“哇”了一声。
“那些剖心的话还是我先说的呢。”
“什么是剖心的话?”
“就是——”
他话音刚起,就听见隔壁雅座里响起一声:“
那可真是剖心求药啊!三年前皇后受了重伤,伤了肺气,药石难医,圣上亲自登上云雾山,在山门等了三天,最后还剖心明志,才求得钟神医的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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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别不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是钟神医身边的木须小童告诉我的,今年钟神医九十大寿,圣上还派人送去贺礼呢!这有什么好吹牛的?圣上疼爱皇后这不是四海之内人尽皆知的事吗?”
“不过这剖心求药,用情之深,还是叫人瞠目。”
林羡玉顾不上乌力罕了,快马加鞭赶回宫城,赫连洲还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玉儿,怎么——”
林羡玉已经扑到他怀里。
“玉儿。”
林羡玉一声不吭,两只手匆忙地扒开赫连洲的领口,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疤。
那次他刚受伤,赫连洲就几日未归,他该有所怀疑的,可赫连洲从来没有提过。他问过两次,赫连洲都说那时从前打仗时留下的旧伤,赫连洲身上的旧伤太多,他就没怎么在意。
林羡玉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真的是剖心求药吗?”
赫连洲猜到林羡玉大概是在外面听到了什么添油加醋的话,他语气轻松:“若是真的剖心,我还能安然坐在这儿吗?傻玉儿。”
林羡玉靠在他的肩头,抽噎道:“你才傻。”
“玉儿替我挡了一刀,这样的恩情,让我用命去还,也是值得的。”
林羡玉立即直起身子,怒道:“你在说什么蠢话?你要是不在了,我替你挡刀还有什么意义?”
“玉儿要是不在了,这皇位还有什么意义?”
“你有万里江山,还有堆积如山的财富,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拥有皇帝该享受的那些,而不是只守着我一个人。”
林羡玉故意说反话,嘴巴微微撅着。
“那些无聊的享受,和玉儿给我带来的快乐一比,都相形见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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