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为香永远记得自己跟齐楠的结局。 那场盛大而又悄无声息的独角戏,最终以她的手机被撞掉在结冰的湖面上结束。 那是大三上学期期末。 圣诞节刚过去五天。 前一晚黎海下了鹅毛大雪,第二天起来,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这样寒冷又糟糕的天气不适合出门,可她一早起来洗漱,长发绑成四股辫,系上厚实的围巾,再戴上帽子、手套还有口罩。 堪称全副武装。 室友问她这么一大早去哪,上午又没课。 她特别怕冷是众所周知的事。 事实上,黎海冬天室外气温基本都零下。 这种时候,只要没课,大家连图书馆都不会去,一杯热茶一,直接在宿舍里复习一天。 更何况今天是暴雪过后第二天。 她一边整理帽子,一边摘了下口罩笑着回答:“社团有活动,走了啊,拜拜!” 是的,有活动。 一个星期前确定的,在学校东湖那边。 昨晚下大雪的时候有人在q群里问,这种天气活动会不会取消。 社长说当然不,这种天气最适合她们摄影社了! 周为香带上自己大二兼职买的二手相机,下了楼。 能让她这样风雪无阻的,当然不是所谓的社团活动。 而是社团里的人。 副社长齐楠。 所有社团活动,社长和副社长都会到场。 她喜欢齐楠,这场秘而不宣的暗恋,已经持续了两年多,虽然酸涩很多,但她甘之如饴。 雪很厚,她穿着雪地靴,才走出宿舍大门,一脚踩下去就没了一大半。 她已经很多年没看到那样厚的积雪。 走上马路,能看到学校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在铲雪。 周为香尽量踩着别人走过的脚印,就这样,也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抵达东湖。 东湖边正热闹,她们社团的人聚集的差不多了,有些已经架起装备,拍了一阵。 她发现齐楠还没来。 因为只要齐楠在,人永远是扎堆的,她是聚焦的中心,很好辨认。 大家三三两两聊着天,拍拍雪景。 周为香虽然进社团快三年了,但这期间成员来来去去,她其实不怎么熟。 所以她没有跟其他人聊天,而是走到湖边,拿出手机。 虽然相机是带来了,但如非必要,她不会浪费昂贵的胶卷。 摘下手套,周为香调整角度拍了几张后,就听到身后传来谈论八卦的对话—— “诶,齐楠怎么还没来?” “她当然不会来,前几天她外公病危,她就一直没来学校了。豪门世家,但凡有一点变故,那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势瞬息万变。” “但跟她没什么关系吧?她一个女生。” “你懂什么,她才是她外公最看好的继承人,就是她好几个表舅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肯定会作妖。嘘,我跟你说啊,据可靠消息,齐楠要跟人联姻了,对方家族企业的长子,二十四岁,已经继承了公司,长得又帅又高又聪明。” apapapldo?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废话!” “可是齐楠她不是同……” “这有什么关系,有钱人的婚姻从来都不是爱情的归属,而是一种商业手段,婚姻这种东西最能巩固陌生人之间的利益了。” “再说,你以为她有多少真心啊?都换了多少个女朋友了,本来跟谁都只是消遣,玩玩。” “……唉,那她还会回学校吗?” “估计不会了,到时候就来拿个毕业证书吧,齐楠那么聪明,随随便便都能拿。” 周为香注意力一直放在身后人讨论的话上,忘了还在拍照片,摘掉了手套的细长手指在寒风中冻得通红麻木,几乎握不住冰凉沉重的手机。 这时有人拿相机拍着照一直后退,显然没看到她。 当有人提醒小心的时候,那人已经撞了上来。 ap 周为香僵冷的手指握不住,手机直接滚轮,在结着厚厚冰层的湖面上滑了好远。 撞到她的社团成员吓得连声道歉,去帮她捡手机。 大家都围了过来,让对方小心。 社团成员试探过冰层已经冻得很结实后,小心翼翼踏上冰面,用枯树枝勾回滑得有些远的手机。 那人把屏幕按亮的手机还给她,有点无措地说:“对不起学姐,你别哭啊,手机没坏,屏幕也是好的……你看下,如果哪里坏了我再赔钱。” 周为香看向道歉的学弟。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 抬手摸了一下眼,大概是手冷,摸到的眼泪都还有温度,只是寒风一吹就冷了,刀刮在脸上一样,想要把皮肤割开。 她接过手机,一言不发转身匆匆离开。 走得太快,离开东湖区域后,狠狠摔倒在无人的路上。 摔倒后她很久都没站起来,而是坐在厚厚的积雪中发呆,半晌后才捂住了脸,委屈地大哭出声。 那只是青春里一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她以后还会喜欢上其他人,很多很多其他人,所以,总有一天,她会把这样深刻又独一无二的心动记忆覆盖。 周为香是这样想的,尽管之后再没对谁动过心。 而意外来得是那样猝不及防。 大学毕业后,周为香进了黎海一家规模较大的企业上班,试用期半年。 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她还在焦头烂额处理着领导临时要的文件。 医院那边问她是不是叫周为香,是不是有个姐姐叫周为梅。 她被喊去签手术同意书。 姐姐姐夫在回程途中遭遇了惨烈的车祸。 听到这些的时候,她只觉得大脑一空,恍惚是做梦,整个世界天塌地陷 ,她腿软甚至站不稳。 医院的节能灯惨白阴森。 而长长的走道,就像是无休止的看不见尽头的噩梦。 她签了同意书,又匆匆赶回家拿银行卡取钱,她交了手头所有能用的钱,又问要好的大学室友以及公司同事借了一些。 但最终,姐夫吊着一口气,成了植物人。 而她姐姐没救回来。 他们说,是因为发生车祸的时候,坐在后座的姐姐牢牢护着怀里只有两岁的孩子。 因为保护孩子,所以承伤的面积更大伤势更严重。 周为香抱着怀里啼哭到声嘶力竭的孩子,一个人茫然、放空,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排椅上。 她哭不出来。 她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一场可怕的、荒唐的,像是老天爷故意吓她的噩梦。 她什么都不要做,只需要醒来就好了。 后来很多事周为香都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借钱,然后火葬厂来了人,把姐姐拉去火化,骨灰埋进公墓。 姐夫那边则很快赶来了亲属,帮忙支付着一天就需要上万的icu费用。 付了钱,两个老人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姐俩都是丧门星。 她一声不吭挨着骂,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持续着不真实的浑浑噩噩。 公司尽管知道她的情况,但还是开除了才在试用期的她。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一两个月,也可能是几天,医院催缴费的电话就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医生说人醒来的可能性已经是微乎其微,在重症病房里也不过是烧钱,两老人承受不住打击晕倒,一检查,发现得了重病,得花大钱。 于是,这边就不管了。 肇事司机当场死亡。 司机的家属经济也拮据,根本赔不起钱。 周为香虽然跟姐姐相依为命,但从小被照顾得很好,所以遇到这种事,她根本没主心骨。 走投无路,不知道该怎么办。 偏偏孩子哭得久了会高烧,后来还差点晕厥。 她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房屋中介把小区的房子卖了,筹出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