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慕莞齐着人把西侧房收拾了出来,笑吟吟道:“夏姑娘,这些时日你就暂且住在这里吧。” 夏虞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屋子正中间是一方紫檀案几,铜炉里燃着淡淡的熏香,熏得屋里头香喷喷暖融融的。 一个小丫鬟的侧房,都收拾的这般体面阔绰。 她更加坚定了自己来陆府的想法,哪怕真是做个丫鬟,都比原先强上百倍千倍。 她盈盈俯下身:“多谢夫人体恤。” 慕莞齐客气的笑了笑,只是笑里却有些冷淡:“也多亏你自己争气,不过区区一个月,便进了陆家大门。” 慕莞齐这话说的讥嘲,夏虞也听出来了,她不由得有些纳闷。 上次在文舒堂见夫人,她对自己明明还是极友善亲和的态度,怎么如今她真进了门,夫人竟冷淡起来? 莫非夫人也还爱着将军,此番是在吃醋? 夏虞绞尽脑汁想着,落在慕莞齐眼中,自然知晓她的困惑,但她并不欲解释,只说道:“等会儿将军会来我屋里,你早些安歇吧。” 说罢,转身离去。 可夏虞却从她这句话中,隐隐听出了炫耀的意味。 夏虞的屋子和慕莞齐的主屋只隔了一个院子,夜凉如水,芳如欲言又止,还是问道:“夫人,您为何待夏姑娘忽然这般冷淡?” 慕莞齐懒懒:“她此番进陆府,是我推波助澜,亦是她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果。我们本就是各取所需,谈何冷淡一说?” 最初她找到夏虞的时候,只因她需要给陆渝扣上一顶宠妾灭妻的帽子,而夏虞自己也愿意攀上陆府的富贵。 因此两人确是一拍即合。 即便如此,她心下亦对夏虞存了感激和愧疚。若假以时日,她必然不会亏待了夏虞。 只是没想到她胆子这般大,野心如此强,为达目的可谓不择手段。 若她没猜错,文舒堂是她所办一事,便是夏虞告诉陆渝的。 既然夏虞为了博自己的前程这般过河拆桥,她又何须再对她仁慈? 两人谈话间,一路回了主屋,陆渝已经在榻上坐着看书了。 见她来,陆渝翻书的手一顿,随后神色也不自然起来。 因着宜王一事,两人多少还是有些芥蒂的。 慕莞齐却不觉得两人有什么芥蒂——亲密无间才会心存芥蒂,若是彻底没了情分,又何来芥蒂可言? 她旁若无人的坐下,本也想择来看,却见那本《司马法》正在陆渝手中。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却并未多说什么,淡淡起身:“天色已晚,我去睡觉了。” 陆渝也随着她起身:“那我也睡。” 慕莞齐的脚步一顿。 陆渝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却不想慕莞齐猝然回头,两人猝不及防迎面对上,鼻尖相触,呼吸可闻,屋里的温度都升腾了几分。 慕莞齐的眉头都快被皱烂了。 倒是陆渝,脸突然“唰”的一红。 他低下头,结结巴巴的:“你突然转身做什么吓我一跳” 慕莞齐耐着性子:“今日是夏姑娘进府第一晚,你不去陪她睡么?” 陆渝愣了愣:“她现在只是一个丫鬟,我怎么能去她屋里睡?” 慕莞齐笑得人畜无害:“无妨,你不说,我不说,再加上一个夏虞姑娘不说,那么就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也不行。” 陆渝还是懂规矩的:“就算她是通房,也没有我来了主母屋里,反而却又去了别人处安歇的道理,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是通房。” “将军,我来了癸水。”慕莞齐又笑,笑得温婉而又顺从:“你若是执意留在这里,只怕也只能安安分分睡觉。”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陆渝的脸色有几分尴尬:“那我们就安安分分睡觉。” 话说到了这地步,慕莞齐到底还是无话可说。 她强忍着垮下来的嘴角,自顾自上了床,把一床被褥全裹到自己身上。 陆渝见状,无奈的笑了笑,随即自己去柜子底下,吭哧吭哧抱了一套被褥出来。而后轻轻躺在了慕莞齐的身边。 他感觉到身边人有一瞬的僵硬。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理,这些时日,他明明厌她,恨她,可眼下这样安安静静与她一起躺着,他却又觉得格外安心。 他翻了个身,对向慕莞齐那一侧,却只看得见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他不由得柔下语气:“莞齐,我知晓今日阿虞进府,你心里不痛快。” “你多心了。”慕莞齐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陆渝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若我们一直都像从前的七年里那样,我们相濡以沫,一心一意或许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慕莞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带了分似有似无的讥讽: “将军此言差矣,我一直都如从前那般一心一意,变了的人,是你,只有你。” 她原是在讽刺他,朝三暮四,见异思迁。 可没想到陆渝竟是眼睛一亮,神色很是欣喜:“你是说,你对我一如往日,一心一意?” “至于你与宜王之事,都是子虚乌有,对不对?” 他径直从床上坐了起来,迫不及待看着身下的慕莞齐,似是一定要问出个答案。 可慕莞齐眼眸紧闭,双手环绕在胸前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呼吸渐渐平稳,俨然是陷入了熟睡的模样。 陆渝只得悻悻然躺回去。 半晌,他又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我与云禾那晚真的是个意外,那天我喝醉了酒,没想到只那一个晚上,便有了庆儿。孩子都有了,我不能不对她们娘俩负起责任。” “至于夏虞其实也是个意外,那晚我也喝醉了,她被人辜负过一次,我不想再辜负她第二次。这才只得把她带回了陆府。” 身边的人静静的,依然没有反应。 陆渝又说:“人非草木,孰能无心?你我相守七年,其间情谊没有人比得上” “将军!夫人!”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陆渝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了?” 是芳如的声音:“夏虞姑娘不小心被烛火烧伤了手臂,夜深露重的,想请夫人的手令,请府医去瞧瞧。” 陆渝耐着性子:“找府医无需夫人的手令,直接传唤便可。” 芳如的声音渐渐焦灼:“许是夏姑娘初来乍到,不晓得府里规矩,现下正急得直哭呢!” 陆渝偏了偏头,见慕莞齐仍在熟睡。他想了想,还是起了身:“那我去看看阿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