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小床来,与原先的床铺拼在一起,铺好褥子,比寻常的双人床还大些。 贺枕书坐在床头兀自胡思乱想,听见裴长临推开了门。 他也没进来,只往屋内探进个脑袋:“老杨说要带我去看看驾驶舱室,再见一见押工头。” 在船上负责修理的船员叫押工,押工头就是这批船员的统领。不过像这等小型规模的货船,通常只会有一个修理船员,亦会称为押工头。 裴长临的神情语调其实都没什么变化,但贺枕书一看就知道,某人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裴长临此前从没坐过船,而造船技术至今仍被官府及部分官办船厂掌控着,在民间不算普及。民间广为流传的书籍中,鲜少有讲到造船技术的。 如今难得有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前去好生研究一番。 “现在就去?”贺枕书有些犹豫,“你才刚上船,要不要先歇会儿?” 裴长临回答得斩钉截铁:“不累。” 贺枕书:“……” 贺枕书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见对方眼底那期待万分的神色,又把话咽了下去。 他没再阻拦,任由裴长临高高兴兴跟着老杨走了。 货船离港时已经是申时末,没过多久,天边便染上了红霞。 贺枕书坐在屋子里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吃着早晨阿姐亲手做的小米饼子,还没等那晚霞彻底散去,便听见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是裴长临回来了。 半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少年,是被人扶着进屋的。他脸色苍白,额前不断冒着虚汗,竟是已经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贺枕书没有丝毫惊讶,平静地朝人道了谢,将裴长临扶到床上。 “不是不想歇吗?”贺枕书竟还笑得出来。 裴长临看他一眼,整个人没精打采,蔫得话都说不出。 第一回坐船,不好好待在屋子里适应,偏要跑去研究造船。又是与人畅聊造船技术,又是翻阅人家的图纸和修理记录,还蹲在地上看了好一阵船舱结构,他不晕船谁晕船。 贺枕书憋着笑,给他倒了杯水,教训道:“好生歇着,你要真想研究这些,以后还愁没机会吗?” 裴长临抿了口水,忍着腹中的翻江倒海,轻轻“嗯”了一声。 可怜兮兮的。 第62章 裴长临晕船晕得厉害,当晚总算没再乱跑。 他规规矩矩在屋内睡了一觉,直到第二日下午,才终于算是勉强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能出来走动走动。 不过胃口依然不佳,也不能站立走动太久,不然仍会头晕犯恶心。 “看来,下回出门得租辆马车才行了。”贺枕书悠悠叹气。 说这话时,已经是第三日上午,他正陪着裴长临在甲板上晒太阳。 后者窝在椅子里,口中含着老杨给的干果蜜饯,神情还是恹恹的,不大舒服的模样。 “我们这货船小,没那载客的渡船稳当,头一回坐船有点晕也正常。”老杨宽慰道,“等返程时你们试试乘那渡船,应当能好很多。” 听了这话,贺枕书笑了笑,偏头去看裴长临:“返程恐怕是不敢坐船了吧?” “要坐。”裴长临按了按发涨的眉心,语气颇有些闷闷不乐,“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下河村虽然离河道近,但村里几乎没人用船,他接触过的船只,还是小时候裴木匠随手给他刻的木头小船。与一些渔民用来打渔渡河的轻舟差不多,全靠船桨行驶及控制方向。 他早就想亲眼看看,那种只需拨动舵轮,便能不计风向水势行驶的大型船只,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可惜,晕船晕得这么厉害,什么都没看到。 自从吃了白蔹的药之后,裴长临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老毛病也几乎没再犯过。可这两天货船坐下来,吃不好睡不好,脸色竟仿佛回到了当初那病恹恹的样子。 贺枕书看得心疼又好笑,又往他嘴里塞了颗干果:“好,返程我们试试渡船,再去医馆给你买点防止晕船的药。” 裴长临牵过他的手,轻轻应了声“好”。 甲板上还有几名船工,二人的互动被众人看在眼里,乐呵呵地调侃他们:“裴先生和夫郎感情真好啊。” “是啊,我屋里那个要是有这么体贴就好了。” “什么,你居然嫌嫂子不够体贴?回头我就给嫂子告状去!” “别别别……” 众人说说笑笑,嬉闹声回荡在山野之间。 不多时,远山忽然传来阵阵钟响。 那钟声悠长深远,颇为寂寥。贺枕书抬眼看去,只见前方山势极高,半山腰上,茂密的树林之间,隐约露出一方略显破旧的屋脊。 “那是什么地方?”贺枕书问。 老杨跟着看过去,道:“那是座寺庙,叫云观寺。” “寺庙?”贺枕书眨了眨眼,有些纳闷,“怎么会建在那种地方?” “这谁知道,也许是图个清净吧。”老杨笑了笑,又道,“那寺庙的住持心善,我们有时夜里行船天气不好,还会去那儿借宿,他从来不收费用。” “的确是个好心人啊……”贺枕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船只破开江面,转眼便驶过了那座陡峭的高山,贺枕书再回头时,葱郁的树林已将那寺庙彻底遮蔽。 他偏了偏头,不明白自己为何有些在意那座寺庙。 而且…… 云观寺,这名字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 他以前来过这里吗? 当日晚些时候,货船到达了江陵府码头。 货船不像载客的渡船那样,需要绕远和时不时靠岸上下客。因此,他们到达府城的时间,比乘坐渡船快了大半天。 可惜,裴长临到最后也没能彻底克服他那晕船的毛病,更没机会与押工头有更多交流。似乎是看出他心有遗憾,分别前,押工头还送了他一本专用于修理船舱的维修小册子。 上面记载了行船中可能出现的各类问题,修理改造的方法,还附上了一张这类中等规模船只的简单构造图。 也算是对裴长临这受苦三天最大的补偿。 二人朝船工们道了谢,赶在日暮之前进了城。 府城进出都有官差看守,要盘问往来目的,查验路引文书。上回贺枕书来此,多半就是因为查验路引时走漏了身份,刚进城没多久就被那安远县县令知晓,派人将他抓了回去。 二人事先已在村中办好了路引,进城畅通无阻。可今日天色已晚,他们在府城皆是人生地不熟,便没去城中闲逛,只就近寻了间客栈歇下。 夜色渐深,贺枕书裹着濡湿的发走出净室,一眼便看见裴长临还坐在窗前看他那本小册子。 裴长临前些天在船上都没怎么睡好,贺枕书担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