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边上支了一张长桌,是交钱登船的地方。 此刻正围着不少人。 “我三天前就买好了票,凭什么不让我上船?” “还有我,我昨儿来交钱的时候你们还说有位置,今天怎么就没了?!” “就是,哪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我还赶着去府城呢!” “静一静,静一静!”管事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他坐在长桌后头,被人群围着也不见慌乱,还不耐烦地敲了敲手上的烟袋,“事情已经与你们说过了,这艘船的客房全被一位老爷包下,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众人又要吵嚷,他不紧不慢,继续道:“诸位要是愿意等等呢,就再等个两天,乘下一班渡船。要不想等的,中层还有几个床铺,我这儿当场给您换个票,多退少补,还能省下不少钱哩!” 这种渡船,能住上层客房的其实是少数,大多都是拖家带口,或乐意花钱买个清净的。 管事的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七嘴八舌地骂起来。 可骂归骂,那管事的仍岿然不动,实在着急要赶去府城的,也只能捏着鼻子找管事的换了票,憋着气急匆匆赶去渡口排队。 后方,裴长临和贺枕书挤不进人群,随手拉了个人询问:“怎么回事,客房没了?” “可不是嘛!”对方也是个不乐意换票的,正打算往外走,被他们一搭话,又骂起来,“说是船上有位老爷喜静,把客房一口气全包了,硬是不让我们上船!” 他们身旁,一人忽然插话道:“什么老爷,就是襄阳府夏侯家的小少爷,带他家相好的去江陵求医呢。喏,就在那儿,他们下船了。” 青山镇是个大渡口,上下船的客人都不少,渡船会在这里停上一个时辰。靠岸的时间长,期间有不少人都会下船透透气,或是去采买些东西。 贺枕书循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认出了对方口中那位夏侯家的小少爷。原因无他,在青山镇这种小地方,打扮得如此富贵浮夸之人,着实不算多见。 少年的年纪与他们相差无几,个子高高瘦瘦,束玉冠戴环佩,从头到脚都透着贵气。 他身旁那人,倒比他低调许多。 少年身旁是一位稍他长几岁的青年男子,穿了身素雅的长衫,容貌温润俊美,却是形销骨立,整个人瞧着没什么精神。 他被少年扶着走出船舱,走得缓慢,颇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意味。 “那位……”贺枕书偏了偏头,不太确定道,“看着不像是双儿啊?” “不是双儿,就是个男人。”方才插话那人继续道,“听说以前是夏侯家小少爷的同窗,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偏要娶人家做夫郎。夏侯家为这事已经闹翻了天,可谁让这夏侯小少爷从小受宠,家里没人管得了他。这不,还兴师动众要带着人去江陵看大夫呢。” 一行人在这边说着话,那夏侯小少爷已经扶着青年到了岸上。 这会儿正是渡口人最多的时候,除了这艘渡船之外,岸边还停着好几艘货船。商贩伙计忙着卸货搬货,码头上一时鱼龙混杂,人潮拥挤。 少年将身旁的人仔细护着,几名护卫模样的随从粗暴推开人群,拥着二人上了路边一辆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甚至险些撞倒路边的行人。 “果真是个纨绔。”贺枕书收回目光,也有点生气,“行事如此蛮横粗鲁,还是个读书人呢。” 裴长临知道自家夫郎素来看不惯这些,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悄然捏了捏对方的手。 贺枕书原本还想再抱怨两句,感觉到手心传来的触感,偏过头去,一眼便看见了裴长临那满脸无辜的神情。 心头的火气瞬间消了干净。 “你、你干嘛呀……”贺枕书声音都不自觉放软下来。 “消消气。”裴长临护着他走到路边人少的地方,从腰间取下水壶递给他,“先喝口水。” 贺枕书乖乖喝了水,又抬眼去看裴长临。 裴长临:“怎么?” “没怎么。”贺枕书嘟囔道,“就是感觉好像从来没见你生过气,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过去他身子不好,在村里总遭人闲话,受人欺负,可他从来不与旁人置气,如今还经常免费帮人修东西。这几个月出了村子,也遇到过不少烦心事,可都没见他生过气。 怎么会有这么好脾气的人。 “为何要为那些毫不相干的人生气?”裴长临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有这闲工夫,倒不如想想,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其实也没什么可考虑的。 渡船的客房被人包下,中层或下层的船舱他们又不想考虑,这趟船肯定是没法坐了。乘马车去府城倒也可行,但从这里去府城要翻好几座山,时间的花费更多不说,裴长临那身子骨也受不起这颠簸。 “先回望海庄吧。”贺枕书道,“只能在这里多等两天了。” 望海庄的工事尚未结束,那间为他们准备的小院也还能住一段时间。裴长临轻轻“嗯”了声,牵起贺枕书逆着人群往外走。 贺枕书在心中叹气,感叹那传闻中的锦鲤果真没这么神,这才刚出门多久,这么快就遇到糟心事了。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们:“裴先生?” 渡船划破平静的江面,两岸风光缓缓后移。 贺枕书抱着行李坐在特意给他们收拾出来的小房间里,听着门外裴长临与人闲谈,还有些恍惚。 “裴先生想去府城,早些与我们说一声就是,何须去码头折腾。” 对方态度格外热情,听见裴长临回应,还哈哈两声:“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这货船每隔几天就要去府城拉货回来,去时船上本就不载货,多你们二位压根不妨事。” 这货船,是卢家所有,那与裴长临说话的汉子姓杨,也是卢家一位小管事,旁人都唤他老杨。 自裴长临在卢家主持建造以来,卢家对他们始终优礼相待,连带着府上的家仆遇到他们,都是尊敬有加。 是以方才在码头遇到,老杨得知他们是想去府城,当即拉着他们上了这艘去府城的货船。 这下,竟连船票钱都省了。 裴长临还在门外与人应酬,贺枕书偏头看向窗外,只见广阔的江面波光粼粼,微风涉水而来,带着淡淡的潮气,凉爽宜人。 贺枕书怔怔望着窗外,有点出神。 ……他们最近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他不会真的误打误撞,绘出了一幅不得了的画吧。 这货船的规模没有那载客的渡船大,船上也没有那么多客房,只有几个平日给船员住的小房间。他们住的这间屋子也不算大,原本只有一桌一椅,以及一张小床。 老杨担心他们二人不够睡,又去搬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