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流云舒卷,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苍烟山庄的后苑深处有一个偏僻的小院落,院子里正静静地立着一位紫衣女子,神情淡然,辨不出悲喜。 “小树,就知道你来这里了。”柳云济在院门外看了她好久,见她一直一动不动,不免担心,走近她道。 小树没有回头,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一点都没变。这里又没人住,怎会如此干净?”干净到仿佛那个穿着苍烟山庄小厮服的她,刚刚在院子里练完自创的“群魔乱舞”的扫地功。 “爷爷吩咐的,说有一天你回来,或许想来看看。”柳云济说,侧首看看小树,犹豫着又问,“你还恨她吗?” “我两岁那年得病,她深更半夜急着去求爷爷救命,在那个台阶摔了一跤,跌断了手臂;三岁那年,我在那儿草丛里被毒蛇咬了,她立即替我吸出了毒血,自己却因此昏迷了三天。连带当初带着我逃跑时,她背上和腿上的一刀也是为护我而伤。三次救命之恩加一条跛腿,她的恩情小树从不敢忘,也曾真心将她视作自己的娘亲。虽然知道,将我和另一个人放在一起时,她选择的永远不会是我,但我觉得没什么不对,更爱自己的亲生女儿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因为感激,不曾想过要逼她说出事实。即使到最后,她一次次为了那个人而放开我,甚至不顾我的意愿,擅自认了章府这门亲,虽然失望难过,但仍是想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就是帮她达成与亲生女儿在一起的愿望。谁曾想……”小树突然噤声,良久的沉默之后,才神色冷然地道,“从那一夜起,她就是陌生人了,不再放在心上的陌生人,又哪来的恨。至于这里,不必留着,等我离开后就拆了吧!” 看到这样的小树,柳云济不免有些吃惊,在他眼里,她一直是恣意的、随性的、聪明的、慵懒的、亲切的,不曾说过如此冷情决绝的话。这一刻他倒是开始信了姑姑的猜测,三年前林家和章家的事,或许真与小树有关。 柳云济忍不住问:“小树,昨夜和你去见姑姑时,她问的那件事真是你做的?”在燕京时,小树曾与他简单提过章家和柳家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旧仇,原来当年二叔二婶的遇害并非偶然,而是那对母女俩给柳家带来伤害的开始。对于他的义愤填膺,小树只淡淡地劝他不要再计较,因为做坏事的人已经得到报应,甚至还叮嘱他在爷爷他们面前也不必再提,免得徒增伤感。如今想来,除了小树还能有谁呢? 如昨夜一样,小树即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高深莫测地眨眨眼问:“你觉得呢?”旋即转身,怡然离去,又清清朗朗地道,“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费劲了。大哥有空,不妨想想那位失踪的苍国皇后会不会惹来麻烦。她的麻烦如今仍是苍烟山庄的麻烦。小树先告辞了,跟姑姑约好巳时一起品茶。” “连姑姑也跟着偏心了!”柳云济望着她的背影,笑着嘀咕。不亏是小树啊,不过昨夜才正式见了一面而已,何时起与姑姑也这般亲近了?他又想到姑姑迟到了几日的原因,原来是那个跟柳家脱不了干系的苍国皇后突然在宫中失踪,不知去向。五年来虽断了与她的联系,但正如小树所说,她的麻烦仍然是苍烟山庄的麻烦,在世人眼里,她仍然代表着苍烟山庄,不知此次又会惹来怎样的祸事。柳云济想来,不由又头痛地皱起了眉头。 ※※※※※※ 后花园内,碧草青青,花团簇锦,姹紫嫣红,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 花丛中,一个小身影跪趴在地上,正满头大汗地埋首苦干,只见他握着一把精巧的小匕首,用它卖力地掘着地,突然他欣喜地咪眼而笑,用两根胖胖的手指捏住一条不停挣扎扭动的地龙,高举着向身后跟着的冷颜美人晃了晃。 静静地立在他身后的冷颜美人见状,急忙低下身子,将手里端着的竹筒递到他面前,让他将地龙扔了进去。直起身子的瞬间,她偷睨了一眼他手中的匕首,心疼又无奈地闭了闭眼。早知是来挖地龙,真不该带这把她最喜欢的匕首来。不过比起妖人宫主说的,主子小时候甚至用雪牙剑、青铭剑这些一等一的名剑掘过地龙,相比起来,小主子显然已经“良善”多了。 “小主子,你在一旁歇着,让青玉来吧。”望着小鱼儿满是汗水和泥印子的小花脸,青玉再次劝道。 小鱼儿摇了摇头,语气坚决说:“不行!树树说,出了力流了汗,待会儿吃起烤鱼来会更香。” 青玉见劝不动小鱼儿,也不再多言,依然静静地立在他身后。突然,她神色一凝,机警地抬头望去,远远的,行来五个女子。领头的那位一身紫色宫装,杏眼桃腮,云髻高挽,环佩叮铛,一派贵妇人的雍容华贵,紧跟其后的几个侧是全一色的宫女妆扮。青玉从脚步和气息判断出她们不会武功,确定对小主子并不大的危险后,便收回了视线。她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抬头又看了一眼,发现领头那位的相貌居然有几分象主子,而且还身着主子喜穿的紫衣,怪不得呢! 但别说只有五分象,就是有十分象,只要那人不是主子,她才懒得理会。于是,情绪的波动只在青玉脸上闪出那么一瞬,马上又恢复成面无表情地冷颜美人。 “贤妃娘娘要在园子里赏花,快退下回避。”一个宫女远远见到青玉,跑过来赶人,蓦地看到地上趴着的脏兮兮的小鱼儿,嫌恶地喝斥道,“哪来的小鬼?快走快走。” 青玉和小鱼儿回头,冷淡地睨了宫女一眼,神情不变地回过去头,一个继续掘地龙,一个继续面无表情地捧着竹筒,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宫女见自己被无视,又慑于青玉那一脸的冷意,但看看两人身上的衣裳,底气又足了些,虚张声势地道:“苍烟山庄都不讲规矩的吗?连下人都敢随便乱闯,得罪了我们贤妃娘娘,有你们好看的。” 下人?青玉冷眼一睇,杀气已聚在掌上,想到主子的嘱咐,又控制着悄悄敛去,冷冷地道:“他如果是下人,你就该是下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的最下之人。” 青玉的这句话显然比宫女的嚣张叫嚷更能引起小鱼儿的兴趣,他扬起小花脸,冲青玉挤挤眼,学着某人常用来“调戏”四个冷颜美人的腔调说:“小青青,有进步,继续努力噢!” “小兰,怎么回事?”贤妃领着另外几个宫女已缓缓走到三人身边。 “回贤妃娘娘,遇到两个不懂规矩的下人。碍在这里坏了娘娘赏花的兴致,方才还对奴婢出言不逊。”名叫小兰的宫女急忙禀道。 “你先退下。”贤妃挥了挥手,示意小兰退到一边。不看僧面看佛面,在皇上都很尊敬的皇太后的娘家,跟两人下人计较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她先打量那个满口“小亲亲”的小鬼,见他一脸泥污已辨不清模样,穿着一身明显改缝过的苍烟山庄的小厮服,断定他是哪个柳家家仆的孩子,便不再在意,视线随之落在那个一脸冷意的侍女脸上,倒是让她暗暗惊叹一声,苍烟山庄果然非同凡响,连个下人都长得这般好模样,怪不得能出那么多个绝色皇后。 “你们还不快过来拜见贤妃娘娘。”另一个宫女催促道。 小鱼儿站了起来,正滴溜着两只大眼睛,挑剔地盯着贤妃看。嘴?没树树好看!鼻子?没树树好看!眉毛?也没树树好看!眼睛?更没树树好看……哪有象他家树树嘛,他刚刚肯定眼花了!得出结论,小鱼儿对贤妃仅有的一点兴趣也耗尽了,转身蹲下身子,继续掘他待会儿要去莫名湖钩鱼用的地龙。 一旁的青玉做得更绝,立在小鱼儿身后,连瞧都没瞧贤妃一眼。在玉澍宫人的眼里,只以主子和宫主为尊,别说小小一个妃子,就是皇上、皇后他们也不放在眼里,除非那个皇上和皇后正好是他们的宫主和主子,那就另当别论。 贤妃本不准备跟两人计较,没想到他们变本加厉,见了她居然连个礼都不施,一点规矩都没有,脸上神情更是淡漠,仿佛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心里火苗一窜,忍不住恼了。 虽说这些年皇后柳烟儿在宫里不得皇上的宠,但除了皇上的恩宠,其它一切该属于皇后的地位和封赏却也从未少过,其它嫔妃见了她仍是要按礼参拜。这倒好,在宫里没少受皇后的气,到了苍烟山庄居然还被两个下人的无视,着实可恶。说起来皇后有什么呀,不就靠着出身在苍烟山庄,而苍烟山庄再显赫,又怎能大过皇家,毕竟一个君一个臣,一个主子一个奴才。但瞧这庄里,连下人都敢将皇上的妃子不放在眼里,其他人还不心高气傲到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啦……贤妃在一边独自浮想连翩,越想越气,恼得脸色一阵儿红一阵儿白。 小鱼儿哪顾得上看她,觉得地龙差不多够数了,起身将匕首递给青玉,接过竹筒搂在怀里,拍拍小屁股准备走人了。 “大胆奴才,站住!”贤妃正在气头上,瞧见目中无人的两人要走,手掌顺势就朝刚要越过她身边的小鱼儿狠狠地挥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喀嚓”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随即传来一声惨叫,等几个宫女回过神来,贤妃已抱着受伤的右臂疼得倒在了地上。几步之远,青玉抱着小鱼儿一脸冷漠地望着她们,两人毫发未损,连小鱼儿怀中竹筒里的地龙也没掉出一条来。在两帮人中间,一张散开了的画像静静地躺在地上。 小鱼儿眼尖,一眼认出了画上的人,拍拍青玉低呼道:“是树树。”青玉刚把他放下,他就跑过去将画像拾了起来。 惊醒过来的宫女们开始大喊“有刺客”,不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七八个黑衣侍卫,将青玉和小鱼儿围在了中间。 贤妃此时痛得只顾哀叫,没顾得上方才从她袖口里掉出的东西。那个叫小兰的宫女倒也眼尖,见小鱼儿已将画像卷起来揣进怀里,抱着贤妃地她冲着侍卫们直喊:“快抓住他们,他们抢了贤妃娘娘的东西。” 侍卫们立即有了动静,但出乎小兰的意料,他们并不是扑向被围的两个人,而是齐齐地转了个身,将手中的刀剑一致对外。 小兰尚来不及想明白原因,皇太后柳月容不知为何那么快得到消息,正领着几个嬷嬷朝他们走来。柳月容先看了看贤妃的伤,才对几个宫女喝道:“出了何事?” 贤妃娘娘在她们眼皮底下被人折断了手臂,被皇太后一声喝,几个宫女都吓得抖成了筛子,说不出话来。唯有那个叫小兰的够胆量,将贤妃如何到花园赏花遇到两个无礼下人,他们为了抢贤妃娘娘的东西又是如何打伤贤妃娘娘的事一一道来。她没发现的是,在她向皇太后禀告之时,一个着紫衣蒙着面纱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进了被黑衣侍卫围着的人墙,片刻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不知所踪,另一个陌生的冷颜女子走过来察看贤妃的伤势,手指几下轻点,止住了贤妃的痛也止住了她的哀叫,简单替她处理了一下,也很快退了下去。 “贤妃,小兰说他们先对你无礼,后为抢你身上之物断你手臂,可是实情?”柳月容问。 贤妃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仍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泪汪汪地说:“句句属实。请太后替臣妾做主,不可轻饶了那两个奴才。” “贤妃放心,若真如贤妃所说,哀家自然替你作主,给你一个交待。如若不然……”柳月容脸色一沉,没有再往下说,转身吩咐道,“先扶贤妃回去,让太医好好替贤妃诊治。” 两个身强体壮的嬷嬷应声上前,将贤妃扶回她住的烟月楼。另两个嬷嬷看到柳月容暗递的眼色,将小兰带了下去。 等一干人等离开,黑衣侍卫也随之散了开去不知去向,小鱼儿朝柳月容冲了过去,仰着小花猫似的脸,口齿怜俐地说:“姑婆婆,小鱼儿才没抢她的东西,是她想打小鱼儿,青姨为保护小鱼儿才伤了她的手的。这是她自己掉了的东西,小鱼儿给姑婆婆好了,上面有树树,不能还给那个人噢。” 柳月容看着他,笑而不语。瞧他今日的打扮,还有这一脸泥污,怪不得会让贤妃将他错认成府里下人的孩子。她拿出丝帕附下身子,替他擦掉脸上的泥印子,柔声地问:“你娘怎么走了?” “只要小鱼儿没受伤,树树就不担心了。其它的事,小鱼儿自己会解决。”挺挺胸膛,小鱼儿很自豪地道。他可是闲林镇赫赫有名的杨小公子噢。 “为何今日穿成这样?”柳月容扯扯他身上的小厮服。 “树树说,她小的时候就喜欢这么穿,小鱼儿也想试试。”小鱼儿想想又好奇地问,“姑婆婆小时候也穿过吗?” 柳月容笑笑摇头说:“没有!不过姑婆婆告诉小鱼儿一个秘密。小时候看到其他孩子穿成这样出庄去,姑婆婆跟你一样,也想穿着试试,可惜一次也没穿过。” “姑婆婆真可怜!树树说,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人是很可怜的。所以小鱼儿有很用功的读书还有习武,等小鱼儿成为很厉害的人,就能做所有想做的事了。到时候也让姑婆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鱼儿拍拍胸脯很豪气地说。 听着这个稚真的孩子说着一口少年老成的话,让她想到了教导这孩子成长的娘。或许正是她那豁达、随性的性子和那些异于常人的独特想法,才能教出这么古灵精怪的孩子,才能成为一个掌控了自己命运的柳家女儿。希望不是唯一一个,而是第一个,那将是后辈柳氏女子之大幸。想到这儿,柳月容动容地摸摸小鱼儿的脸说:“好,姑婆婆等着。” 小鱼儿咪眼一笑,吸了吸鼻子,抱紧怀里的竹筒,一脸无辜地又问,“姑婆婆,那小鱼儿可以走了吗?树树还等着小鱼儿去钩鱼呢!”最重要的是,要在大外婆和大外公赶来之前,赶紧溜了,不然又要被他们抱来抱去。 没等柳月容回应,得到消息的柳月生他们已从主屋那边闻讯赶到,崔氏的声音急切地传来:“小鱼儿,小鱼儿,快让大外婆好好看看,你受伤了没?” 闻声,小鱼儿的小脸顿时苦哈哈地皱成一团。 柳月容先前听小树说了许多关于他的趣事,见到他此时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 ※※※※※※ 是夜,柳月容踏进烟月楼时,贤妃正靠坐在床榻上抹眼泪。 听到皇太后驾到,贤妃更是觉得委屈,托着受伤的右臂低泣着道:“太后,臣妾越想越委屈。虽说那是太后娘家的下人,本不该咄咄逼人让太后为难,但臣妾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今日之痛,定要让那两个奴才十倍百倍的还来,那小奴才的父母也不能放过。如果太后不帮臣妾做主,还要扣了臣妾身边的人,臣妾只有向皇上讨公道了。” 柳月容望着她的脸没有回应,半晌才道:“与刚进宫那会儿相比,贤妃真是变了很多。第一眼见贤妃,哀家也以为见到了她。如今仔细看来,倒找不出相似之处了。” 贤妃不解地道:“太后,您的意思是?臣妾不懂,请太后明示。” “贤妃确定今日被抢了东西?”柳月容突然就转了话题。 “好象……是的。”被柳月容看得很不自在,贤妃有些心虚地补充道,“或许……想抢但没抢到也不一定,臣妾平日插几枝簪戴几块玉佩,臣妾自己也记不清了。小兰应该知道,她不是被太后扣下了吗?” “对方倒是交出了一样东西,贤妃看看是不是你的?”柳云济说着,掏出袖口里的画像递给了贤妃。 “这……”看到画像,贤妃一时语塞,喃喃地道:“是臣妾的,太后在来这的路上不是就知道了吗。” 柳月容冷眼一睇,问:“哀家当时是如何说的?” 贤妃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太……太后说,说……为了臣妾好,让臣妾……臣妾毁了画像,以后也不能再提。” “贤妃那时问哀家,画中之人是谁?哀家觉得贤妃还是不知道的好,有些事情糊涂点又何尝不是好事。贤妃如果一直就这么糊涂着,在宫里未必不是一种好的活法。但今日出了这事,哀家不得不说了。说完之后,贤妃如果仍要追究,哀家一定派人护送贤妃去沙州找皇上。” “太后,臣妾只是想重惩那两个伤臣妾的奴才,关画中人何事?”贤妃越听越糊涂,不解地问。当初从皇后柳烟儿手中得到这幅画像,她就知道被柳烟儿嘲笑了,认为她的得宠不过缘于她与皇上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样貌相似,没什么可炫耀的。她一度气得想烧了画像,终是没有下手,总想来苍烟山庄探个究竟,最好能找到那个人好好比较一下。来此的途中,听闻柳烟儿在苍都失踪,她暗自高兴,那夜在驿馆,忍不住旁击侧敲地向太后打听,却被太后的一席话给堵了嘴。此时看太后脸上的严肃表情,她不免觉得越来越心惊,急忙道,“这画像,臣妾听太后的,以后再也不提了,这就烧了它。”说完,贤妃就要起身,被柳月容一把拦住。 “太迟了!哀家如今却是非说不可了。“柳月容拿过了贤妃手中的画像,不紧不慢地说,“贤妃想要重惩的人,正与画像上的人有关。画中之人,也出自苍烟山庄,是富敌天下的玉澍宫的主子,是燕国的当朝皇后。而差点挨了贤妃的打后来又被贤妃的人诬陷他抢了贤妃东西的人,正是她的儿子,也是燕国的当朝太子。她虽然没有成为苍国皇后,却是皇上心里一直念着的那个人。”说到这里,柳月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又道,“有些东西因为没能守住而失去,他怕是一辈子再也忘不了,这一点皇上倒是象足了先帝。” “太后……”贤妃听了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 “贤妃后悔听到这些了吧?哀家在宫里时就劝过你,与人为善,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在皇上身边才能呆久一点。今日的是非对错,想是贤妃心中早有定论,伤了手臂就当买个教训,若不是在苍烟山庄内,贤妃恐怕断的就不仅仅是一条手臂了。”任贤妃呆坐着回不过神来,柳月容起身离开,边走边说,“小兰在外头,以后管好你的人!饶过她的不是哀家……”片刻后,最后两个字悠悠地从屋外飘了进来,“……是她!” ※※※※※※ 同一夜,相比苍烟山庄上空的繁星点点,南国与苍国边境的某个小镇此时却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一间路边的小酒馆里,聚着一行人,领头的那位一身商客打扮,不过二十出头,长相俊俏,尤其那对桃花眼甚是显眼,仿佛只要他眼神轻轻一扫,就能发出惑人的光彩,很容易就能将他从人群中辨认出来。 察觉到挡着后厨门口那道布帘后面有人,夏尘阳蹙了蹙眉,抛给小藤子一个眼色,顾自闭目,支着额头假寐,暗自算着最快到达苍烟山庄的时日。 小藤子走到柜台前,凑近酒馆老板低声道:“后厨是不是有女人?”见酒馆老板点头,他口气恶劣地道,“不想让她被抠了眼珠子的话,就快去告诉她别盯着我们爷看了。我们爷最讨厌被女人盯上了,一时半会儿都不成。”想想宫主也真是的,不就被女人多瞧几眼嘛,又没有损失,偏偏要一副对不起主子的样子,害得他不得不一次次化身恶奴。 酒馆老板吓得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后厨,里面好一阵嘀咕之后,才一脸陪笑地又走了出来。 “爷,您还是象以前那样蓄起胡子得了,省得麻烦。”回到夏尘阳身边的小藤子小声道。 夏尘阳闭着眼,用同样小的声音道:“你是变着法子想让你们主子讨厌爷吗?” 小藤子聪明地选择了闭嘴,开口闭口都是主子,宫主这十日来真是魔怔了。 酒馆外,雨势刚刚转小,夏尘阳“呼”地站起来道:“出发!”一挥手,率先走出了酒馆,其他人也不敢怠慢,纷纷紧跟其后,十余骑骏马飞一般地冲进了雨幕里…… 而南国与苍国交界的另一个地方——蒙兰山北麓的平王大营,守在主帐外的士兵突然听到一阵嚣张的狂笑,主帐内,一个四十几岁模样的男子正坐在书案前斟酒独饮,书案上搁着几封标着“急”字的探报,探报上面压着一把精巧的女剑,赫然就是传闻中的“赤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