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不但果娘有礼物,饶是他们都人人有份儿。 果娘当先“哇”了一声,瞪圆了杏子眼望着钱诚如手里的玻璃瓶,又去看颖娘手里的葫芦瓶儿,盯着那对草金鱼看了好一会儿,嘴里头念念有词儿的。 而颖娘在看到钱诚如手中式样各不相同的柳叶瓶、南瓜瓶、蒜头瓶,以及瓶中或红或红白或红黑,颜色不一品种亦是不尽相同的小金鱼的辰光,亦是又惊又喜,有些无措,还有些啼笑皆非。 这是真把他们当做孩童了吗? 不过略一思量,到底没有婉拒,只是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用心再用心。 她当然知道钱诚如真不图旁的,就像他方才所说的那般,这几瓶小金鱼儿就是送给他们养着玩儿的,静心养眼,消遣一二。 可人家施恩不图报,她更该知恩图报才是。 却也没有多说甚的,只是一壁道谢,一壁从钱诚如手里接了过来。 阿芒同丫头看着,就齐齐道谢。 手头空了,钱诚如一颗心反而落了下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袖出一个荷包递与颖娘:“这是昨儿说好了的印章,大姑娘往后上店里去,只要带上这枚印章,就能打六折,赊账也不妨。” 颖娘接过荷包,感受着柔软布料下印章的坚硬质感,还真挺想打开看一看的。 倒不是为了钱诚如所说的“折扣”、“赊账”,其实哪怕立下了白纸黑字的字据,按了手印,还收下了印章,颖娘也仍旧没想过要用这枚印章来派用场,降低成本。 这是真心话,毕竟还是那句话,手艺能送,但不能卖。 钱诚如的坚持同诚意她感受到了,可她也有她自己的坚持。 所以,这会子她只是想看看满崇塘的字号店家到底是怎样使用这些小小印章罢了。 只当下当着钱诚如的面,颖娘自不至于如此失礼,连着荷包收回了妆奁中,当即关门关窗,准备出门。 知道他们就要离开了,一直不敢去碰玻璃瓶的果娘倏地紧张了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小心翼翼地抱了玻璃瓶,追着颖娘问:“姐姐,姐姐,那小鱼儿怎的办?”一脸的担忧:“我不在,它们肯定会害怕的。” 正准备伸手抱她的阿芒缓缓抬起头来,望了望房梁,忽的有些明白除开那段往事,果娘的害怕还源自何因了。 笑了起来,弯腰同果娘平视:“那果儿抱着它们一块出门好不好?” …… 果娘抱了葫芦玻璃瓶儿,阿芒又抱了果娘,时不时地就要侧首看一看小女孩儿,以及被她以同样姿势抱在怀里的玻璃瓶。 听着前面同颖娘就“四喜如意”进行沟通的钱诚如,不由心怀感激。 钱诚如,为人真的很细腻。 不管是在颖娘拒绝买卖手艺之后,提出以长期折扣来偿还颖娘的人情,还是虽说以兄妹相称是由他主动提出的,他也确实同义十八他们一样的称呼他、丫头还有果娘,可对于今年已经年满十岁的颖娘,不管是为了尊重也好,还是为了避嫌也罢,在称呼上头,他只是去掉了前面的姓氏,自始至终仍旧称呼颖娘一声“大姑娘”。 不得不说,这都让他们觉得非常舒服。 尤其是这几瓶小金鱼。 此时想来,钱诚如或许已经意识到果娘的孤单了。 可他们这些个当哥哥姐姐的却始终没能意识到,他们虽然相依相伴,可与其说是他们陪伴果娘,不如说是果娘在陪伴他们在体恤他们。他们三个当哥哥姐姐的都有事儿做,只有果娘,日日夜夜,唯一的事儿似乎就是围着他们打转,或者说是围着姐姐打转。 他们始终没有意识到,果娘,也会孤单的。 打心里感到心疼,更多的还是自责,阿芒下意识地紧了紧抱住果娘的双手。 果娘感受到了阿芒的力道,却没有动,也没有作声,只是歪着脑袋盯着阿芒看。 阿芒望着小女孩儿眼底的端详同揣摩,鼻子一酸,却笑了起来:“我们果儿以后就是大姐姐了,要好好照顾小鱼儿哦!” 小女孩儿眼底的小心翼翼瞬间烟消云散,快活地笑了起来,朝阿芒不住地颔首,保证道:“我会好好照顾小鱼儿的。” 就连往常娇憨的自称就瞬间失踪了,阿芒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心。 只小女孩儿说着又低下头来看了看两条颜色相仿体型相仿的草金鱼,有些迟疑:“阿芒哥哥,这有两条小鱼儿呢,咱们都叫小鱼儿,它们会不会分不清我们在叫谁?” “是哦,小鱼儿可不是名字,要不果儿给它们取个名字吧!”阿芒意会地给她出主意。 果娘就不住摇头,有些失落地告诉阿芒:“可我不会取名字。” “不会没关系啊,阿芒哥哥教你,咱们慢慢想,总会想到的。”阿芒赶忙安慰她。 小女孩儿乖巧地点头,又有些为难地告诉阿芒:“要是它们像姐姐的小金鱼一样一红一黑就好了,果儿就能叫它们小黑小红了。” 又找回来了,阿芒笑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钱诚如给果娘挑选草金鱼做礼物的用意,虽则没有漂亮的凤尾龙眼,却容易饲养,等闲不容易出纰漏,不至于反倒叫果娘伤心。 话说起来,礼物送活物,算是比较冒险的事儿了,比送吃食还要更甚一筹,想来钱诚如不会不懂这些,可他还是送了,而且一送就是四份,可不仅仅是为了讨他们的欢心。 松了一口气,往后饶是离开,他们兴许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心里心曲萦回,颖娘突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阿芒能听到胸腔里似乎“咯噔”了一声。却见颖娘微微一笑,做口型告诉他:“我们快到了。” 阿芒点了点头,散去脑海中的杂七杂八的念头,紧跟着钱诚如同颖娘,进了“钱德隆”。 钱大掌柜已经在店门口候着他们了,还要领着他们去雅间奉茶,被颖娘婉拒了。 虽然方才第二次见面,可钱诚如已经大概摸清颖娘的性情了,见她拒绝,也就不再同她客套了,径直领着颖娘四人去了铺面后头的糕坊,糕坊内的主事人陈司务也在等着他们了,只不过不比钱大掌柜的欢喜,这位陈司务的心情还是颇为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