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声照例惊醒52号,这只过去生活于野外的缅因猫,并未因为被家养而轻易降低警惕性。时明煦进屋时,它探出头张望过去,发现了两脚兽。 52号今晚不想撒娇,它晃了晃尾巴,刚想将脑袋重新埋回去,但这次时明煦很主动——他竟然走过来,弯腰抱起了猫咪。 “时岑,”时明煦戳戳52号已经融化的左后腿,表层毛发立刻像秋日芦苇丛一样翻卷,轻轻晃荡起来,“52号也曾经是我的实验体——针对他腿骨液化的情况,我曾尝试过同猫科物种间基因融合来阻止,但只维系了两周的稳定,最终宣告失败。” 时岑想了想:“小时,你是想将它和55号作对比吗?” 时明煦躲开52号正欲挠人的爪子:“严格来说,是同我所有的实验体数据——乃至于乐园居民畸变情况作对比。” 他从料理台处取来平板,点开属于灯塔的蓝白图标后,翻滑了许久。 “时岑,我们现在需要从头梳理情况,先来看基因链本身。”时明煦说,“正如唐博士此前在浮墟喝醉时所说,本体体积越小的物种,基因链断裂的概率就越低,直至微生物层面,这种畸变概率降低为零。” 那日,唐·科尔文还说,被这种滤网切割到的生物,就可能产生异变,体积越大的生物,由于其接触滤网的地方越多,畸变程度与频率也越高。小到微生物时,就得以成功从网缝中彻底逃脱。 “那么,超小型软体入侵呢?”时岑顺着他的平板看过去,“小时,你要怎么解释九月初的入侵事件?” 时明煦验证身份权限,将一份两天前新鲜出炉的软体生物研究成果打开给时岑看:“灯塔样本检测发现,超小型正是本体软体生物密集分裂繁殖的二代产物——而这些超小型样本在来到灯塔后,就没有再继续产生任何异变。” “在这种认知的基础上,我给你看看此前几十次秘密实验的数据。”时明煦说,“时岑,你看。” “我的首例融合实验体是一头成年灰狼,我试图将犬类基因同它融合,以治疗它的畸变疾病,但就在进行融合的第二天,它宣告死亡。” “第二例实验体是一头熊,它的死亡来得更快,几乎是在融合基因实验完成、麻醉作用还未散尽时,就已经死去” “我连续失败了十七次,直至第十八次才开始出现一点转机——那次,我将猫科基因,融合至一只幼年花豹身上,成功制止了它的劣等畸变。”时明煦点开一张平板图片,放大给时岑看。 那是一只皮毛漂亮的花豹幼崽。 “它的基因链断裂致使骨骼畸变,具体表现为骨刺突起、多处挤压内脏,我的实验使得这一情况有所缓解。但很遗憾,仅仅持续了半月,畸变速度就在一夜之间,回到从前。” “小时,你是想说,这同它的生长发育历程有关吗?”时岑捕捉到关键信息,“我还注意到,你此前进行的十七次实验,对象都是大型哺乳动物。” “是的。严格来说,我甚至认为这同它们的体型变化存在关联。”时明煦将数据滑到最后,点开属于55号的那一份,“时岑,我此前从没有考虑过单独实验个体的阶段体型差异问题,不认为它们会对实验结果维系状态带来影响,但你看——” 时明煦放大55号的详细数据,将它解读给时岑:“刚刚在实验室时我说过,55号最大的特点,就是体型上的缩小,它压根儿长不大。” 55号,那只可爱的北极狐,就连成年体也只有巴掌大小。 “因为永远长不大,所以它能够持续稳定地维系基因融合结果,截至目前,已经有三个月。”时明煦的声音听起来轻微发颤,“而其他所有实验体——越是初始大型与生长发育迅速的物种,融合结果维系时间就越短。包括52号,也在这种规律之中。” 说到这里,时明煦验证权限,将数据导入另一个软件进行定向分析——时岑注意到,那些是关于乐园居民近十年来的各等级基因链断裂统计数据。 他问:“小时,所以你其实是想说四维空间的滤网,是以某种频率、反反复复地途经着地球?” “是!”时明煦呼吸不自觉加快,他在等待数据结果的空隙,终于将这种猜想,真正同今晚认为“四维空间的确存在”的定论结合起来。 “时岑,可能存在人类尚未认知到的某种四维物质,它像滤网一样,以一定的频率过境,反反复复地对地球生物进行来回筛选,体积越大者,越容易中招。” “哪怕是同一只个体——它可能此前侥幸逃脱制裁,但在下一次滤网过境时,被不幸选中。” 时岑轻轻叩着指节:“在这种猜想之下,人类基因链断裂的发生率曲线,也应当在幼年至青少年时期渐趋快速增长,而在成年后大致稳定” 就在说话期间,数据处理结果的统计图形终于完成——它正是一个前期呈半立方抛物线上升、而在二十岁左右转折,此后基本维系直线状态的图形。 同时明煦的猜想相吻合。 “真的是这样!”时明煦的瞳孔完全聚焦在图形上,薄红在皮肤表面飞速蔓延,他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 这种兴奋,被通感毫无保留地传递给时岑,两人的心跳声叠加在一起。 “那么也可以用这个猜想,解释你我世界中178号畸变进程开启的差异。”时岑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小时,祂在半年前,就被途经我世界的滤网筛中,所以被送至灯塔的第二周就已经出现畸变情况。但在你的世界,178号直至逃离前后,才被滤网切中。” “是的,”时明煦说,“除此之外,我还怀疑,这张滤网的物质性质并不完全统一。” 时明煦说:“这张来自四维空间的滤网,它其中包含的具体物质成分难以想象,但可以用降维的方式来类比,简化解释。” 他打开绘图软件,在平面上画下一个圆,然后在圆中,点上上百个黄色小点,最后添上蓝色与红色小点 各一个。 “现在,如你所见。我们假设这个圆中的颜色,具有绝对意义上的强染色性,只要被它碰到过的生物,都会被染上相应色彩。” “其中黄色代表基因畸变,蓝色代表反重力,红色代表超光速时间悖论。” “那么,绝大部分生物如果被染色,都只可能变黄,也即我们所见的、世界范围内的生物基因链断裂现象。”时明煦点了点屏幕,“但被染上蓝色的话,就可能出现违背三维世界物理学规律的事情——譬如成功越过外城防御墙的178号,以及那只灾厄时出现的巨型白色生物。” “被染上了红色,就可能遭遇类似于安德烈那样的时间膨胀,或者类似你我这样的超距作用,成功与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关联上。” 时岑随即反应过来:“由于这张四维空间的滤网并非只途经地球一次,它反复地、周期性地进行筛选染色,所以小时,你认为178号身上,被先后染上了三种颜色。” “正是如此!”时明煦露出笑来,他说,“时岑,我还认为,这三种颜色叠加时,彼此间也会产生相互作用——就像光的三原色那样,当它们全部聚集于178身上,可能会呈现出黑色。” “而黑色,又代表了一种全新的、未知的物质状态。” “时岑,我先前说过,此前尚且没有一个物种能够通过基因链断裂重组,进化出可同人类相媲美的智慧,但178成为例外。”时明煦看向窗外,将视线投向浩渺而瑰丽的星空。 由于今晚的各种猜想,他浑身都在轻轻发着颤,只好努力稳定情绪,继续推理。 “178进化出超高智慧,以至于拥有人类的情绪、学会人类的语言,除此之外,两个世界的178号间,也存在类似你我之间的这种联系——虽然我们现在尚且无法确定,祂们究竟是感官共享,还是意识互通的单纯共脑,又或者别什么的互通方式。” “我更倾向于共脑,”时岑说,“两个世界178号的行动轨迹重合度太高了。祂们逃离乐园的具体时间、往东南沿海而去的初期逃亡路线,乃至于在西部荒漠出现的行为,都完全一致。” “你说到这个,”时明煦将目光收回来,抱起困得脑袋点地的52号,将它放回窝内,“时岑,我总觉得178号在追逐物种的异常繁殖潮——祂往东南沿海逃去时,超小型软体正处于爆发高峰,而祂到达西部荒漠时,异变蚁群刚要开始新一轮繁殖。” 一个推断,伴随时明煦的言语,在时岑脑海中逐渐成型,又通过心声传递给时明煦。 “那祂的下一个目的地,就该是南方雨林。” “我也这样认为,”时明煦吐字清晰,“178号在出逃时,曾经受到超小型软体生物的集体啃食,在西部荒漠时,祂又主导了蚁群死亡漩涡的成型,再结合那个高度类似‘悲悯’的情绪——因此我认为,178号大概率对人类怀有善意。” “祂还如此特殊时岑,我总觉得178 号将成为揭开灾难本质的关键。” apapapldo我明天同外派调查处联系,启程前往南方雨林。apapaprdo时岑立刻应声,那种隐隐约约牵扯着时明煦身体的感觉也在顷刻间消失掉。 10本作者燃灯伴酒提醒您《明日如我》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10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这意味着,时岑在自己世界的身体,动作起来。 很幸运的,他们意识上的联系依旧存在——并且在闭眼前,时明煦没有看见任何属于时岑世界的重影。 但当他闭目时,属于时岑的房间,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填满他此刻的世界。 这间房屋比起时明煦自己的,要小一些,但物品翻了不止一倍,橘黄色灯光照亮屋内,包括挂画、壁毯、枪支与各种黄金时代的东西。 满满当当,却又井然有序,给人温暖干净的感觉。 “时岑,”时明煦的视线随他一起,跨出卧室,又穿越客厅,“你很喜欢往家里买各种小玩意儿吗?” “它们大多是我自城市遗迹带回的,”时岑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黄金时代的人,很喜欢按照自己的偏好来精心设计房屋,他们将这视为生活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但在这个时代,尤其在乐园内城中,绝大多数居民都没有这种心思——他们的房屋统一分配,装饰风格也一模一样,超市中鲜少有特色家具提供,就连移动黑市,也仅被允许在外城范围内活动。 大多内城居民,都只会添置几件特色家用产品。至于常年待在灯塔的时明煦,更是除开52号相关用品外,全然没有特别之处。 同时岑的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时岑感受到他些许诧然的情绪,往洗漱间去的脚步一顿,伸手捞来一只小巧的金属玫瑰胸针,它看起来很老了,没有锈痕或污渍,时岑将它打理得很好。 “小时,喜欢吗?” 时明煦说:“嗯它很漂亮。” “那等到相见时亲手送给你。”时岑摩挲着胸针,“虽然还不知道具体需要等待多久。” “或许,”时明煦眼睫轻轻发颤,他睁眼,环臂中虚虚抱住自己的一只膝盖,轻轻地说,“但愿真的会有那一天。” 他睁开眼,就独面自己的房间——时明煦头一回觉得,家是如此空荡与无趣。 他此前大多时候,只将这里看成是睡觉场所,要是灯塔研究室能放床,说不定他十天半月都不会回来一趟。 时岑似乎,将他对“家”这一概念的认知也改变了。 就在短短几分钟内。 而同他意识互通的雇佣兵垂眸,将胸针放回去,又走进洗漱间。 时岑声音温煦:“会有的。” 顿了顿,他问:“小时,你想看看吗?” “看什么?”时明煦回神,将视线从52号毛绒绒的尾巴上移开,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 他已经猜到时岑在说什么,但下意识地,他明知故问了。 “没听明白吗?”时岑笑了笑,没有直接揭穿对方的无措。 他已经走到镜子前,佣兵覆盖薄茧的指腹,贴到温凉的、微微湿润的玻璃上。 就连声音本身,也被水汽氤氲了,它传到时明煦这里时,变成一种朦胧的暧昧。 “小时,你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