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了。” 黑暗中,传来冷冷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可那笑意也是冷冷的。 风雪扑面,玄霜迎风呛了一口冷气,止不住咳嗽连连,额上却有冷汗在溢出:“子韶?” 那边也只笑得一笑。隐隐绰绰是两个人影,玄霜渐渐看清楚了,一个女子模样软绵绵的搭在莫瀛肩头。 “子韶。”寒气卷进了心房,她叫得轻悄无声,就象一片飞雪,沾在心上,很快融化不见,可那股冰寒澈骨的凉意,却留在了心里。 “进屋。”他说,“绵绵公主成了笑话了,不见得你也想。” 玄霜一咬牙:“好。” 只有明烟扶着她,知道公主已经全没了力气,和那个吊在莫大人手臂上不知死活的阿羡一样,她几乎也是倾尽全力扑在了她的身上,唯留最后一线的理智,让她支撑着不倒而已。 玄霜一进房,便躲到了席地铺的床上,掏心呕肺一阵大咳,明烟拿水给玄霜喝,频频地打眼神,可莫瀛就象铁了心似的,只作未闻、未见。 阿羡醒着,缩在他怀里,一张脸纸样的苍白,一双眼睛空洞而无神,嘴唇发乌,人还在打颤。明烟瞧不出她是否受了伤,也判断不出她是做作抑或真的吓到如此,总之莫瀛抱着她却能对玄霜冷若冰霜至此,明烟就莫名一股心火。 玄霜喝了一点蜂蜜水,炭盆一烤,人才缓和过来。仰头望着这两个人,眼锋渐渐凌厉起来,忽然道:“对,是我让火凤去杀她。子韶,你对她的关心。是不是超出你职责所限了?” 莫瀛怒道:“你无理取闹,我问你,是为何故,非要取她性命不可?” “为何故?”玄霜冷笑,“我为何故,你也是当事人之一,你会不清楚?” 莫瀛一窒,声气不由得软了一点:“玄霜。你这是多心,我没有” “你没有,那她呢?” “她,”莫瀛犹豫地看了眼怀里人事不省的女孩儿,“玄霜,她是为保命。” “噢?为保命?”明知他不能谅解,索性不奢望他谅解,而是出言句句逼人,“这世上,人人都在保命。ap何独她阿羡一个人。她为保命,就要将你拖下水,那么我为保命,先下手为强。杀了她,可不可以?” 莫瀛道:“这是从何说起?玄霜你何需以杀她保命?” 玄霜笑意冰冷:“当初我救她是我保命,如今要杀她也是为保命。早知救下地是这样一只白眼狼,哼,哼,子韶,我还不如当初按你的意见,放弃她就是了!” 莫瀛一阵无语。当初他确实曾视阿羡为累赘,尤其是玄霜挺身替她冒险引开杀手,更是将阿羡视如眼中钉。可是、可是,“我救过她,护过她,千里同行。玄霜。也算是一份患难交情。阿羡所求不多,只要活命。更何况她还是我表弟的妻子,玄霜,你可以信不过她,可为甚么信不过我?” 玄霜摇头道:“子韶,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你要留她,护她,你就会被她拖下水去,你一时心软,带来一世后悔。有些事情,并非你自认心志坚定即可改变。子韶,当初兜鍪山上她若不来,岂有我今日出使农苦之行,当初若不是她把我惹入是非,今日你怎会忧心忡忡深感无力?” 莫瀛皱眉道:“时也,命也。怎能把这些责任,都推到一个小女子身上?” 玄霜气得发抖,那是个人人相怜需得爱护的小女子,那么她呢、她呢?她就是活该为一己生存之地而思虑白头高高在上地领头人? 玄霜冷笑道,“子韶,你该不是受了她的魔瞳而不自知?” 莫瀛道:“我没受魔瞳蛊惑,是你拿别的眼光在看她。玄霜,听我说,这是一条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你别担心我有改变,如阿羡果真威胁到你性命,两者取舍,我决无二话,然而你看看她,她何以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昨天穆丹将把掳去,夜之间判若两人,我看不出她受了什么伤,我只知道,她废了,被她的哥哥所废。玄霜,她不可能会再次威胁到你的,你曾担心她为两国引来杀患,可如今不会了,你就把她当过一个平常之人,她只是需要一个供她躲藏容身的屋檐而已。” “只是需要一个屋檐?她今天要了屋檐,明天就要一间房。有了一间房,她便需一所华屋大宅了。” 莫瀛视她良久,不说话。玄霜看着他的神色,微微不安。 “玄霜,”他终于道,“只因你自己是这样地人,所以,你把天下人,都看成和你一样了。” 玄霜脸唰的雪白:“什么意思?” 莫瀛眼色里有刹那的动摇:“玄霜” “你没忘记你姑母的死对吗?”玄霜赤足走下地毯,浑身打战,“你从没拔出过那根刺对吗?你从没忘记我是一个阴险恶毒、惯施诡计的女子对吗?你对我好,对我好,是真的、还是假的?你是做出来的?做出来的?只是为了现在打击我、侮辱我、遭践我?!” “玄霜,”莫瀛只叫了一声,望住她的眼睛,她地眼睛深,而黑,怒火愤恨与悲凉兼有之,唯独,没有泪水。 对那件事情,她始终没有一滴泪水。 她不后悔,不负疚。她不对阴谋杀了大离国皇后的这件事愧疚,更不对他有愧疚。始终都是。 他唇间勾起一抹笑痕,竟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滚。”玄霜指住门外,怒火席卷掩盖去双目中所有其他的情绪,“你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不要让我看到这个女人。看见一次,我杀一次!滚,你快滚!” 莫瀛一咬牙,明烟冲了上去跪下,叫道:“莫大人,你冷静一些,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公主她不是这个意思的!” “明烟。”玄霜厉声喝,“你若不舍,和他一起离开我地视线!” 莫瀛一把扯开明烟抓住的衣襟,最后深深地看她一眼,头也不回离开。 他一走,支撑玄霜直立的力气顿然消失,跌跪在地。明烟过去扶着她,努力把她抱上床铺,轻声道:“公主,羡王妃她只是个外人,奴婢觉得,莫大人护她真的不是为了别的心思,何必为了外人,你们闹起来呢。公主你歇息一会,奴婢劝莫大人转来和公主赔一个礼,这事就撂过去好不好?” 玄霜全身僵硬,闻言伸出一只手,死死拽住她,却一时说不出话,脸由雪白转为通红,向她艰难地缓缓摇头。 泪,终于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