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寒冷,也都是悄悄地过去。随着除夕之夜的到来,太后宫中的修明姑姑请了我前去听训。我虽是不爱出门,但也不好拂了太后的面子,于是只能够随随便便地梳妆打扮,前去颐和宫。 太后宫中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不像是我该踏足的地方。于是正思忖着是否要进去,偏巧修明姑姑迎了上来,将我带进去。 再次见到太后已经是隔了好久好久的了。 太后听闻宫中喜事纷纭,于是颇有病色的脸容之上也是欢喜。我的到来,似乎有些让太后讶异。 许是久不见我,见着我如今情景,或许有些惊疑。于是宣我上前,我郑重行礼:“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颇为爱怜地扶我起来,又道:“好孩子,教你受委屈了。” 我很是恭谨道:“不曾有过委屈受,太后此话,教臣妾惶恐之至。”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复又问道:“这几月来哀家都不曾见过你,却不想你消瘦至此。” “回太后,臣妾身子太弱,不适宜侍奉皇上,而臣妾在病中也不宜受人来往问候,只能够闭门谢客。如今稍稍好些了,才敢来见太后的。” 太后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思。” 太后环视四周,沉了脸色道:“哀家久病不过问宫中之事,而懿妃在病中也是自顾不暇,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帮衬着,倒是一昧地惹是生非,倒是让谁好做人呢?” 众人不料太后如此言说,更是见着太后与方才慈眉善目大相径庭,于是惶然下跪,而我也是遽然跪下来,聆听太后教诲。 方才修明姑姑明说是听训,果真不假。 太后有些疾言厉色道:“皇帝年轻,你们心思也不够沉稳,若是不能够帮衬,反倒让皇后为难,懿妃在病中担忧,那么索性也不要再哀家面前摆出一副孝顺来了。” 众人一惊,齐齐道:“臣妾不敢。” “不敢?”太后挑了挑眉,“敢于不敢你们可都做了,如今再言说也便罢了。往后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哀家可见不得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发生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而且皇后眼中也是容不得沙子的。” 太后此话足有深意,也有所指。只是我的心中还惦记着旁的事情,一时之间也并没有揣度太后的话。 太后轻轻挥手:“罢了罢了,你们都退下罢,哀家也累了。” 太后略顿了一顿,复又道:“懿妃留下。” 我依礼道:“诺。” 太后屏退众人,见我一人在侧,于是问我:“你知道哀家留你一人是做什么么?” 我垂首诺诺:“臣妾愚钝,臣妾不知。” “那么你知道哀家要同你说些什么么?” 我再度诺诺:“臣妾还是不知。” 太后闻言一笑:“你若是不知,哀家今日便不会让你来。好了,咱们开门见山,明着说话。” 我静静地听太后言说,她的话中大有深意:“你失宠哀家着实不曾想到,只是你的性子太过倔强,恐怕不好。你方才也瞧见了,宫中新人一多,皇帝也不检点起来。从前有你,哀家也还不放心,如今么……”太后侧目看了我一眼,见我如常,也便继续说道,“如今这些人不如你多了,心眼多,恐怕哀家再不管管怕是要飞得远了。皇后也是不中用,你比起皇后,确实是更能够管理得好后宫。只是,皇后之位,必然只能够是王家的。你也不必忿恨,皇后这般也是碍不了你的大好前程的,哀家从前不放心你,往后也不一定真的对你放心,只不过,这么多人,你确然是比她们要好。也确然真的能够拢住皇帝的心。” “臣妾不敢心存妄念。”我如实道,确然,我真的是没有那样多的心思。 太后并没有回应我的话,只是继续说道:“皇帝若能有你在侧时时规劝,哀家也不必烦心至此。” 太后忽而转了眸子看我,问道:“你已然怨了皇帝多时,还不肯轻易放下么?” 我摇了摇头:“臣妾不敢怨怼皇上,只是心疼孩子。臣妾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臣妾不能够不为自己的孩子服丧。” “你还年轻,迟早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的。”太后有些郁郁道。 “只是,再生,也不会是那个孩子了。”我依然有些倔强,不肯轻易低头。 太后默然片刻,后又道:“果真是林家出来的孩子,和当年的林妃真是如出一辙的本事。” 太后忽而提起了我的姑姑,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够默然。 太后则是又打量了我片刻,复又道:“一样的狠决。” 我尚不知是什么原因,便见太后挥了挥手让我退下,我虽有千万个疑问,却也不能够脱口问太后,于是恭谨退下。 才走到门口,却听见太后和修明姑姑说话:“哀家瞧着如今的懿妃和当年的林妃真是像。” 修明姑姑提醒道:“太后,是珍太妃。” 太后嗤的一笑:“林妃如何,珍太妃又如何?即便先帝当年爱如珍宝,还不是让人轻易解决了?珍妃,果真是视如珍宝。哀家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即便是先帝爷当初视如珍宝又如何,若非先帝爷因宠失正,珍太妃也不会死得那样早。即便死后得了追封,终究也算不得什么。”修明姑姑叹了口气道,“当年珍太妃美貌天成,险些让先帝爷直接废后,更是亲口下诏,只要是珍太妃诞下皇子,便立刻封为太子。若非煊赫权势绝伦,也不致于母子俱亡了。” 太后轻笑出声:“哀家如今见着懿妃,总还是想起从前的珍太妃,真是冤孽。” “太后,懿妃是懿妃,怎可与珍太妃同日而语?懿妃虽得皇上珍而重之,却是个死心肠的孩子,只怕她不肯听太后一劝。等到来日想通了,也不会轻易去伤害皇后的。” 太后轻声叹息道:“皇后……皇后她……” “太后不要心烦,皇后她未必不会收敛……”我再听下去,也是觉得心烦意乱,于是提步离开。 青鸢和如婳等在外头,见我这么久才出来,于是问道:“太后与娘娘都说了些什么?” 我心里烦闷,想起姑姑的事情,又联想到自己的处境,自伤身世。 于是闭目道:“也没有什么,咱们走罢。咱们也去看看秦德仪的身孕去罢。” 从颐和宫到长春gong的路,是有些长的。而雪天路滑,很是难走。一路上我尽量放宽心去看四周景色。宫里头红梅开得很好,如凝血在枝头盛放,美得有些摄人心魄。 我如今不爱穿些鲜妍色彩的衣服了,倒有了几分娉婷的平和与淡然。此刻脸容上也是几分得体的微笑,最是合宜。 而我所说的,要去秦德仪处看看她的身孕,最终也并没有去成。 只因为在锦程池遇上了如今正得意的忆嫔还有琳琅她们。是了,她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即便是有孕的琳琅和无双,也不能够将她的恩宠分去半分。 锦程池自然也是池如其名,前程似锦,如今对应她可不是如此么? 我笑一笑,准备离开。 她却张扬地拦下我,我却在心中暗自摇头,即便是得幸于皇上,也不该恃宠生骄,失了妃嫔原有的气度,如此,只会在宫中生存不下去。 心中如此想,但是面上却是含笑说道:“妹妹有何事么?” 她笑得娇艳可人,鬓边的缠丝翠靛月纹坠子衬得她越发美艳,只是这样的美艳里头,始终带着流里流气的妖冶,让人避而远之。 她轻轻说道:“不曾,只是见着娘娘这般,想要同娘娘亲近亲近罢了。听闻娘娘最得圣上恩宠也最让太后喜欢,嫔妾也只想要得娘娘眷顾罢了。” 她此话说得大有讽刺之意,如今我正是失宠,何来最得圣意一说?而太后喜欢的,莫过于皇后,我算是什么? 我淡然,人人欺我,我又何须一直隐忍?我笑言:“什么最得圣心?妹妹才是罢?妹妹容颜果真是让六宫粉黛毫无颜色了呢,怎能不让皇上动心,竟抛下琳琅妹妹也要抱得美人归啊。”我只一语就点破,让初有身孕的琳琅初露怒色。 而且她的美貌不过是凭着娇艳才添了几分的,比之身侧的琳琅亦或是年念芊,都算不上是美貌可人。但是偏偏玄真喜欢。 她瞥了一眼身侧的琳琅,颇有不屑之色:“懿妃娘娘见笑了,说到美貌,宫中之人又如何同你比较?” “妹妹何须如此谦虚。皇上看重你,喜欢你,替着我伺候皇上也算是一桩好事了。”我笑着抬头,直视着她的面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