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一切,都令我十分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而不可自拔。我是喜欢宁静而平和的生活的。 除却锦瑟的出嫁。 那一日的锦瑟真的很美,红妆下的容颜散发着一种格外摄人心魄的美丽。似乎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一朵花的盛放,其实如何能够不是盛放呢?她还那样年轻那样美丽,自然是同春花一样烂漫无限了。 她依依拜别我,眼中含着泪水,更见其姿容楚楚。梨花带雨,红妆满衣,自然是美不胜收的。 我轻轻扶起她,顾视四周。因着锦瑟出嫁是为玄真所下的旨意,因此此时碧凰宫里头皆是宫妃命妇,一时热闹不已,远远不能让人回想起之前门可罗雀的样子。 我是有些心烦意乱的,但是碍于众人在前,我也是不能发作,只得含笑一一应对。看着眼前如花如玉的面容,我的心却是一度一度地冷笑,几乎都是要冷笑出声了的。 锦瑟嫁给洛亦华是为正妻,因此此时此刻的她身着嫣红一色的抹金丝掐牙绘鸾纹的喜服,头上戴着南海珍珠串成的凤冠,一颗一颗圆润得散发着光芒的南珠垂下来,菱丝缠珠络子遮住了她此时盛装之下的容颜,我只隐隐能够瞧见她明眸善睐,眼波辗转。 大红色的绢花绾住了她的发,青丝红绸,甚是美艳动人。连我看了,亦是不由为她倾倒。 我微微含笑道:“锦瑟,从今往后,你便是洛家的人了。要记得孝敬公婆,上敬下严,知道么?” 她盈盈拜倒:“诺,奴婢记着了。” 我笑出了声:“如今你也再不是我的奴婢,是洛家的嫡夫人。位份尊贵的嫡夫人。” 她眼中深怀感激之色,而我仍然是笑着:“你知道么,你的身份尊贵,往后见着我了,也没有多大必要同我行礼。何况,林家和洛家还是亲戚,来日再见之时,我或许还要尊称你一句表嫂嫂呢。” 她亦是笑了,明眸皓齿,甚是娇美。 我看着外头的时辰,心知已是差不多的了。 于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为你盖上了红盖头,你也该嫁出去了。” 我拿过一旁的喜帕子,上面绣着鸳鸯大雁等吉祥图案,我拿着它,仿佛是融在指尖上的血一般。看得久了,眼前也便是慢慢的红色,怎样都挥之不去。 我是知道的,这样的红色,正如当日未央宫里的红色,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人变了,情也变了。 仅此而已。 到底还是锦瑟有福气啊…… 我在心中暗暗叹气,面上却是仍然带着矜持自敛的笑容,为她轻轻盖上红盖头。她的容颜完完全全地隐匿在了红色里头,她这个人,确然是洋溢着一派喜气的。 而我,看着这样的锦瑟,微微觉得陌生。 其实,我是不应该有这样的陌生感的。且不说她陪着我许久了,单单是说这几月来我看过的嫁娶之礼已然是众多,便都不该是这样的感觉。 我想着,不知道该如何。 思绪翻飞碾至此地,我只得苦笑而已。 我目送着锦瑟上了花轿,心中只觉得要沁出一种名唤哀痛的东西来了。 我总是以为自己能够忍得住,却原来也是这样难以自禁。 万幸的是,青鸢早看出了我的异动,于是走到我的身边,同我轻声耳语:“娘娘舍不得锦瑟姑娘了么?” “自然是要舍不得的,只是她有她的幸福,我哪里能够留她一辈子呢?左不过数年,都是各人过各人的了。有句话倒是说得极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锦瑟她,到底是比我们都福气得多。” 青鸢颔首,算是应答:“娘娘所言不错,但是奴婢希望可以一直陪在娘娘身侧。” 我微笑看着她,心里有了几分暖意。 送走了锦瑟过后,又是陪同宫中妃嫔命妇饮了几杯酒,才各自散了。 慧静公主亦在此列,她在临行前,还曾同我一起逛了会园子。 她穿着金貂绒掐金菱花暗纹宫装,梳着灵蛇髻。簪着几支福寿天于簪子,冰铬棱菱花累丝朱钗以及一支并蒂海棠缠丝红宝步摇。气度高华,更见其雍容自若。 而我一袭茜红色参蓝绣珠宫装只是为了今日锦瑟出嫁而穿的,为她添一添喜气罢了。但是却不见奢华之色,只是喜庆。因此,此刻的我,站在慧静公主面前只是失色。 而她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气度也是自小便有的,非一日得成,因此这份气度里还含着几分素养。 我淡然而笑:“许久不曾见着公主了,却不想如今见着公主气色这般好,倒是可见驸马待公主很好。” 慧静公主的脸上微微蕴了一层红晕,她低了低头,含着几分笑意道:“驸马待孤的确是很好,只是太好了,总是教孤有些不安。” “哪里能呢?公主和驸马能够这样夫妻和顺,举案齐眉已经是我羡慕也羡慕不来的了。”我轻轻笑着说道,语气里更添平和。 而慧静公主则是细细地打量着我,片刻后道:“许久不见,娘娘也是如此风华自生。” 我嗤的一笑:“什么风华自生呢?公主也只管哄我罢了。而公主许久不同我说话,只是和我生分了。方才在席间,怎的也不多饮几杯,现如今又同我娘娘的叫,难不成公主要以酒劲上来了尽说胡话为名掩过去么?我可是不依的。” 公主闻言莞尔,含着几分温和从容道:“我自知难圆其说了,只是我现下有了身孕,不适宜饮酒呢。倒是拂了你一片好意。我在这处可要给你赔了不是了,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呢。如何?” 我渐听渐滞住了呼吸,怔忪了片刻后才反应回来,于是道:“果真么?公主的身孕多久了?” 她微笑:“也是不久的事情,不过一月有余。前些日子觉得身子有些不爽,也不思饮食,整日里也就是昏沉沉的,召来太医一瞧,才知晓是有孕了。只是,遂风似乎没有太高兴呢。” 我为了避免她多思,也只能够讷讷道:“想来是初次为人父罢,也都还是没有反应回来呢。兴许再过些时日便可以了的。” “还是真希望如你所言那样呢。”公主笑了笑,容颜更添平和。 而我却是几乎要失去呼吸了,呆滞了片刻后,又道:“驸马还没有孩子,待到公主生下了,不知要如何宠爱了呢。公主只管放开心来,少思少虑才是。” 公主微红了脸色道:“哪里能如此呢?我只想要我的孩子和我的丈夫同我平安生活便好了。” 我笑言:“公主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的了。当初还说着无意,如今可不是要有人喊你们二人爹娘了么?” 公主笑了笑,眉眼更见风情。而我心中却是含了别的心思的。 沈遂风,也同慧静公主有了孩子了。我几乎要苦笑,但是顾念着慧静公主,我也不好多说。 他如今一直不在我身边,我却不曾习惯好些天。或许,他如今,也是发自内心地高兴的罢。 我这样想着,毕竟他有了妻子和孩子了,再不是当初潇洒俊逸,无拘无束的沈遂风了。而我,时至今日,却依然是孑然一身。 在我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他们,他们每个人,却都得到了应有的幸福和乐。多好的福气啊…… 不得不说,我是羡慕的。由衷地羡慕,只是我却没有他们那样有福气。 我的孩子,随着一阵秋风簌簌而过,离开之后就再没有留下任何的东西。而我,却不得不怨恨皇上,即便始作俑者并非是玄真。 对于那个布局之人,我却是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难不成,真是因为爱恋么?有爱才会有恨么? 真的是如此的么? 那么,是否我有多爱,便会有多恨呢? 可是,我却是一点儿也不恨无尘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爱他,还是说比之我爱他,我更爱我自己? 可我却是那样恨着玄真,恨到了即便是天各一方也不愿意原谅他。难不成,这就是我口中所谓的爱恨痴缠? 我不晓得,但是我相信,没有一种爱情是会以怨恨终结的。 即便是我不恨无尘,而更恨玄真和我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我也有。只是往往身在其中,却看不透罢了。 我虽是看得透,扪心自问,我确实是做不到的。做不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做不到装聋作哑,做不到撒娇撒痴。 只是因为我自己的心里,还保持着最后几分尊严和自爱自怜罢了。 如此一想,心里反倒有些不自在,于是又同慧静公主随口闲话几句,也便各自散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