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地为哥哥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我已经是有些疲累了的。玄真因我不宜多奔波劳累，因此也并未回宫去，只同我住在林家的舒仪别院。 我躺在床榻之上，身侧是玄真。他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也渐渐让我想要睡去。 明日，便是两位公主出嫁的日子了。 而无尘自然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待我，只是，无论是如何的一番局面，于我来说，都是无意义的呀…… 至于那位沈遂风和慧静公主的婚事，于我来说，更是无关紧要的。只不过是给了太后一个薄面，我同玄真去参礼而已。 何况，他们与我，本不会有什么交集。 相比之下，我更是关心雪樗公主。这个女子，不知道会不会好好待无尘。 我临睡之前，还是这样思念着无尘…… 我连自己都要微微诧异了，我的心，此时此刻，到底是仍然爱着无尘，还是早已经给了我身侧的人了呢？我分不清。 第二日起得早，林府四处皆是大红的喜灯笼，地上还有着昨夜燃放后的爆竹红纸的碎屑。这样洋洋洒洒地铺在地上，仿若是一朵盛放开来的朱槿花，带着妖娆的美艳，绚烂夺目，肆意地绽放着。 我前去会客的厅堂，坐在高座。哥哥同新嫂嫂前来奉茶，正是一盏州碧云，而我不宜饮茶，因此只与他们说说话。 自古以来，新人入府都是要在第二日进拜公婆的，以此来聊表自己对他们的孝顺以及心意。而此刻我的新嫂嫂仍然身着朱红色的攒金丝大花洋玉裙，梳着如意高鬟发髻，上头簪着几支红艳的绢花以及一支云边金丝压发，眉眼灵动，很是淑女窈窕，仪静体闲。 她低着头，容颜微微有着红润的色泽，很是合度，行动时皆是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气度。而我很是喜欢她，总觉得她很是像从前害羞的娉婷。 因此对她柔声道：“嫂嫂不必这般恭谨的。换做是寻常人家，我也不过是你的小姑，还得要尊称你一声新嫂才行呢。” 她垂首而笑，似海棠标韵，丽雪红妆。只听得她温柔如水的声音：“娘娘很是风趣呢。” 她终于抬头，与我会心一笑，我的笑容若与她相较，必定是不及她的。她是那样温婉柔和的女子，笑容似微风拂过水面，只是激起层层的涟漪。如此淡然的笑容，仿若是世事洞明的样子，瞧着她这样子通达，我很是艳羡。 我笑着说道：“什么风趣不风趣的，不过是人活一口气，事事开心些罢了。嫂嫂甫才入府，但是瞧着哥哥同嫂嫂这般相敬如宾，齐眉举案的，我倒是羡慕极了。” 她掩袖而笑，鬓边的攒丝珠钗微微动摇，她不动声色地梳理，复又是安然如素。 我瞧着她的样子，心里很是喜欢的。于是对她的好，也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 正想要说话，玄真已经是漫漫而来。 “你可在说什么，这般高兴，也说与朕来听一听。”他清朗的声音似是清风拂面，甚是舒心。 我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天真烂漫道：“左不过是些同嫂嫂的闺房话，难不成皇上也要一听？” 这一说，周围的气氛也变得微妙。之前原本是恭谨的，现下也都是微微放松了些。 我与他，似乎真是小儿女情态，都是有情有意的。 “你便是这般嘴上不饶人，朕哪敢再去知道，自然是不敢问你的了。” 我听了，扑哧一笑道：“感情皇上认定了我是一个母夜叉了，自然是不想要多知晓了，何况皇上是天子，想要知道些什么自然不难。” 他甫一听闻，便朗声笑道：“问了你，你嫌弃朕啰嗦，你便嘴上不罢休；不问你嘛，你倒是嫌弃朕对你不闻不问，哪会有这般的小家子气？” 我不动声色地嗔道：“怎不会有，自然是要在我这处受了气，才知晓旁人的好呢。我这般好心思，难不成皇上也要怪罪？” 众人一听，皆是笑。 我亦是不由地笑出了声，又听见嫂嫂的话语：“从前在家中时便常常听闻娘娘的事迹，也是知晓满宫里便数娘娘一人最得圣宠。也一直意为娘娘是个最精明不过的女子了，如今一瞧，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儿。非但不是精明，反而还有些孩子心性呢。” 我若有似无的笑了起来，又道：“哪里是这样，倒教嫂嫂为我留了心。不过是要精明给旁人看罢了。” 玄真也笑着牵过我的手，我与他比肩而立。他笑着说道：“可不是孩子心性么？如今怀了身孕，却连同自己也是个孩子，哪里能够做得母亲呢？” 我暗嗔道：“那么，便不养罢。” 玄真笑着在我耳畔私语：“朕哪里舍得呢？” 嫂嫂看在眼里，漫漫道：“原来，娘娘是把孩子气留给皇上瞧呢。臣妇瞧着皇上与娘娘似同平常夫妻一般，同心同德，携手扶持。倒不像是妃嫔和皇上了呢。” 我与玄真相视而笑，突然觉得，我想要的生活，仿佛近在眼前。 安安稳稳，顺顺遂遂，一家人共享天伦，和睦融洽，可不是最是圆满么？ 也因此，我觉得我此刻萌生出了一种自私的心思。我，不是很想再为无尘谋夺天下了…… 玄真笑着说道：“小姑似乎还没有定封诰罢？” 玄真这样问，岂非是想要封诰嫂嫂么？ 我越发欣喜，看着嫂嫂说道：“的确，嫂嫂没有封诰呢。” 玄真想了想说道：“既是如此，那么长钰待会吩咐下去，晋林景宸夫人姚氏为正三品诰命夫人罢。” 只听得长钰诺诺应了声，而嫂嫂及哥哥等人都一同下跪行了叩拜大礼，以示天恩浩荡。 我着实欣喜，看来嫂嫂方才说的话，玄真很是受用。 那么，我在玄真的心底，应该与旁人不同罢？ 玄真，无尘，这两人我不是谁才会是我的良人。 过了些时辰后，我又是与哥哥嫂嫂絮絮地说了会子话，才动身离开林府，而我终于是再不能够回来林府的了。我同玄真还有娉婷一同去了沈府参礼，只待晚上去曲府道贺而已。 我是不想要再踏入曲家的，尤其是当我知晓无尘是以佳成苑为新婚住所的时候。而我晚上自然也不会献上我的道贺，，必然会寻了由头回宫里去的。 我们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去沈府。 原先我想沈家不过是一片宅子，却不想竟是这样大的院落。里头格局很是别具一格，不同于富人家族只晓得金玉器皿。沈府则是气派中带着别致，很是让人暗暗咋舌。 我与玄真一同进府，众人皆是行着跪拜大礼，一分一毫也不敢疏忽。我打量了四周，心里想着，这原来便是从前母亲生活的地方啊。 我的笑容也被这样难得的温情所触动情肠，微弯了唇角。 众人一同谢礼起身，邀玄真与我一同进殿。里头满是红喜字，四处皆是放置喜果，放眼望去，到真真是豪华而不失大家气度。 如今当家的乃是沈家的老祖宗，算起来也该是我的外祖母。只是我不晓得该如何去称呼罢了，毕竟是那么些年不曾有过来往。 老祖宗瞧见我与娉婷并肩而立，眼中瞬时有精光迸出，一激动险些脱口而出：“柔儿……” 我心里知晓，她必定是将我们认作了母亲了。我与娉婷眉目相似，气韵上也不相上下，年龄相仿，自然容易让人错认。 而另一位中年男子则是拉一拉老祖宗，哀哀说道：“母亲你认错了，那是昭仪娘娘……” 我看着那名中年男子，而沈母则问道：“合儿，你妹妹呢？” 那男子不知作何是好，只得道：“妹妹嫁出去了。” “怎么还不回来？”她复又问道。 那男子不好在我们面前说，只好敷衍着过去。 而我则是暗暗吃惊，原不想，沈家竟然这般不提及母亲。 看方才的情景，一时半刻的我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没来由的心闷，同如婳随处逛逛。 却不想，半途遇见了沈遂风一人。 他仿佛早知晓我会在此处，因此并没有多少讶异。只是面色淡淡地朝我走过来，我原是想同他见了礼便走开的，他却先道：“我有事想同你说。” 我使了眼色，如婳便依依退下。 我原是不想要同他待在一处的，但不想拂了他今日的面子，只得道：“大人有什么话，此刻便说罢。” “你难不成不晓得我要说什么么？”他却并没有直接说明，只是拐了几道弯问我。 我笑一笑：“大人只管开门见山。” 我瞧他一身栗色衣袍，并没有穿戴喜服，于是僭越问道：“大人怎的不着喜服？” 他没有看着我，只是淡淡：“你难道不知道么？我并不想要娶慧静公主的。” 我低低笑一笑：“我怎么会晓得呢？既然大人不愿意娶，那么不娶也是可以的。” 他微微蹙了剑眉道：“可不是你的主意？因为我的心意，你害怕我连累你。因此你只想要我娶了公主，一来我不可以抗旨，便必须娶了公主；二来即便是我来日抗旨不遵，你也是之前撺掇我和公主的人，旁人必然不会疑心你的。你便是这般怕我么？” 我被他说中了心事，于是微微红了脸。却不能够不同他说清楚：“大人的什么心意我并不晓得。只是公主既然已经中意你，你便娶了就是。哪会有人逼着你和她举案齐眉呢？何况大人所言，我并不明白，更不用谈怕不怕了。” “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不要这样的身份了。”他想了许久，于是云淡风轻地说出口。 我惊讶不已，却不能够认同。于是道：“大人没有家族的么？大人今日敢说出这番话，不怕来日被人一句捅破害了本族么？何况，即便我明白又能够如何？难不成我要抛下一切与你在一起？那样的后果并非你我一己之力可以承担的。大人若没有自知之明，那么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我，仿佛想要在我的脸上找出几分他想要看到的情绪。可是，他不会看到。 于是，他失望。临走前给我一句话，他道：“我不会怕，但是因为你这一句，我便不会害你。只是，他日若你后悔，或许我还在原地。” 我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眼前逐渐模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