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恩确实是个驭马的高手,无论是马车、马甚至是马群遇到了乌恩那都是老老实实的,可是同样是交通工具,乌恩这撑船的功夫确实拿不上台面,不是撞上暗礁就是在河里打转,逍遥本又准备发作,可是船头又是一颠,将她甩在了绍凌身边,绍凌见着跌跌撞撞的逍遥,无奈的摇摇头,将逍遥轻轻拉到自己身边,轻搂着逍遥的腰,固定着她的平衡。 乌恩看着逍遥一脸春花绽放,只觉得辣眼睛,赶紧转过身子安心撑船朝小石头滩走去。 平乐镇边上的这一条河叫青波河,河两边上竹林幽幽,夏季里阳光正好,青波河河面如静,映着竹叶河上河下层次分明,风景倒也精致。而青波河上有三个水段最为平稳,第一个是叫小石滩,那里水下并无暗石,水中均是细小沙石,第二个叫大石摊,此水段中有两块巨大的石头,如若小丘,最后一个是青波河的支流,因为没有名字于是被当地鱼老大们唤做未名渠,这三个地段都适合或停舟观景色或垂钓自愉。 这泛舟青波河时逍遥他们倒不觉得河上有多少人,可是当他们临近小石滩时,方见得河上零零散散的小舟荡漾,舟穿之上或有下平少年们在船上执笔写生,亦有大家闺秀们躲在船上的棚中抚琴,更有鱼老大们之间相互对着船歌。 见人河上船只逐渐增多,逍遥轻轻挪了挪身子,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从绍凌手中脱开,乌恩划累了,将扁舟挪到一个静处,点燃老烟叶深深一吸,水面平静,此时三人心中也得一处平静。 乌恩与绍凌见惯了符西的苍茫天地,对这些精小景色全无感觉,于是一个淡定的拿出鱼竿垂钓,另一个平息而坐似在入定一般闭眼养身,逍遥则不同,将整个身子压在船沿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水里来去的鱼虾,想伸手去捞可是又怎么可能捞得到,执着的反复捞了几次,袖口都湿透了,只觉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甚有不爽,绍凌乌恩又不与她同乐,本来这泛舟的乐事倒多少有些无趣。 逍遥老实的坐了回去,船因为她的移动微微的摇晃了一下,绍凌本能的睁眼斜目看了看逍遥,逍遥讪讪一笑,又坐得笔直不敢乱动,乌恩休息好后又撑起了船,往无名渠那边划去。 逍遥身不动但是眼乱窜,毕竟茂林修竹流水,也是恬静之极的风景,小舟在竹下缓缓前进,逍遥见那竹叶若剑,竹枝茂盛,倒想起那日金竹村见那竹海时思念起绍凌的心情,而此时却生生的坐在她身边。 “绍凌,你回家了心情如何?”逍遥偏着头问。 绍凌转头疑惑的看着她,逍遥应该知道自己是符国人吧:“何意?” “青竹蛇回蛇窝子了就不激动吗?”逍遥没忍住,捧着肚子放声大笑,搞得撑船的乌恩不断的摇晃着腰来保持平衡,活像一只肥壮的虾子。 见绍凌又将头摆正,一副清淡的看着前方不再理她,逍遥尴尬的呵呵的两声,不再多语。本是想着绍凌明日既要离开,不如增加点回忆,可这哪是游船,完全就是一个人的走马观花。 “绍凌。”逍遥戳了戳边上的人,声音倒比刚才低了八度:“你明日是回符西吗?” “嗯。”目不斜神,微微点头。 “我们再玩几日吧?”逍遥小心试探到。 “不行。” 绍凌拒绝的果断,不过也在逍遥的意料之内,绍凌已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延迟了回去的时间,本来一月的假已都快到了尽头,若非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恐怕绍凌不能如期而归,这玄刀门心狠手辣已是出名,自己不能害了绍凌坏了规矩。转而一想,绍凌这一回玄刀门,不之何时再见,她生性淡薄,为人清冷,也不知道在符国是否有朋友,每次盛饭添茶都不见绍凌自己动手,定然也不懂的照顾自己。再往后说,玄刀门接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任务,绍凌就算功夫了得,那一身的伤她也是见过的。 微小的动作连自己都未曾发觉得,逍遥轻轻将手放到绍凌搭在膝盖的手上,她看着绍凌那精致美丽的脸庞,那阳光洒在上面,逍遥的心突然一疼,明明跟自己一样只是不及双十年华的少女,可是为什么绍凌要过着那样的生活。她的手也随着她的心中一捏紧了绍凌的手。 “不舒服?”绍凌拿起逍遥的手,握在自己手中,虽然面无表情,可是语气中是真实的关切。 逍遥摇摇头,没有回答,却继续向绍凌问道:“回了玄刀门可是又要杀人?” 绍凌没多加思索,简短两字:“自然。” 自然二字说出口也是十分的自然,似乎绍凌对于杀人少有负罪感,如同吃饭喝水一般,成了一种习惯。 “你会内疚吗?”逍遥问,声音不大:“对于你刀下的人?” “现在不会了。”绍凌说,可是呼吸声却加重了一分。 “那以前”逍遥没有将后面的话问完,没有人愿意回忆自己不想提及的以前,可是逍遥又是那么想证明绍凌并不是如同她外表一般冷酷的:“那你为什么加入玄刀。” 为什么加入玄刀?绍凌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入玄刀,只记得六岁那年,她的父亲带着她从巍峨的王宫出来,黑衣的侍卫们驾着威武的马匹,披着黑色凤纹的披风,跟在自己后面,他们从日出走到日落,终于来到了白衣水岸。而当绍凌回头时,她的父亲已经连同那些武士们带着另一位少年离开了这里。后来她知道,那黑色凤纹的侍卫被称为黑凤。 “不知道。”绍凌摇摇头,顿了顿接着说,声音很细很柔:“有记忆来,那就是我全部的生活。” “那你,”逍遥还是保持着她的拘谨:“有想过离开吗?” “离开啊。”绍凌仰头,她的脸沐浴在斑驳的阳光之下,随着小舟的进行太阳的光斑不断的在她脸上变幻,她的目光永远穿不过竹林,就像她从来没有想过会离开一样。 绍凌再次摇摇头。 逍遥有些失落,绍凌就像一张白纸,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让人看不透,逍遥想拿着笔墨为她添彩,可是却怕玷污了这样的纯白,逍遥始终是一介女子,她没有任何立场去给绍凌一个未来。 “有人说,”绍凌主动说话,打破了逍遥的安静:“我会成为玄刀门下一任的宗主。” 逍遥看着绍凌,她想那应该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绍凌值得成为这样的人,可是逍遥似乎又不愿意绍凌成为这样的人,因为那样的人一定会十分寂寞,就像她的爹爹。 “那你会吗?”逍遥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绍凌看着逍遥,眼里空白的一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们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应该要什么,或者成为怎么样的人。“ “所以”绍凌看着逍遥,那一须弥之间,逍遥在绍凌眼中看到了色彩,可是绍凌的声音却又低了下去。 “所以什么?” “没什么。”绍凌收回了目光,依然那样清冷如水。 逍遥不好再问,两个经久无语,不再多言。 她们的对话并没有逃过乌恩的耳朵,可是聪明的乌恩保持着沉默,竹林里没有蝉鸣,只有夏日的河风击打着竹林的簌簌声,未名渠的河道真的很平静,小舟悠哉的往前行进,在平静的水面上画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下船之后,乌恩走在最前,绍凌与逍遥并排在后,三人都保持着安静的默契,不多说一句,这平乐镇虽小,但因为贵人不少也是十分繁华,街边人群小贩熙熙攘攘,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也都是些城里少见的乡下玩意,不过逍遥倒没什么欣喜的,确实想着绍凌要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三人走着,绍凌突然在一处小贩处停下了脚步,逍遥本以为绍凌准备买些什么离别礼物给自己,回头一看绍凌却停在一处卖鸡的摊位前。 “这是?”逍遥疑惑的看着绍凌,绍凌正伸着勾着手指叫她过来,逍遥只当绍凌想吃鸡又没带钱:“你想吃我们买现成。” 待逍遥走近,绍凌一把将逍遥的头按在鸡笼边上,一本正经的问道:“回家你开心不?” --------------------------- 回到客栈后,逍遥赶紧把一身鸡屎味的衣服换了下来,又好好给自己洗了个澡,幸亏之前路上自己将那些平绸衣服都抵押了,不然绍凌这样开玩笑可是比乌恩还能烧银子。想着回客栈的路上,绍凌一直盯着狼狈的自己似笑非笑,第一次见绍凌这样的表情自己都不由的看得有些痴了,逍遥拍拍自己发瞢的脸,虽然鸡是没有买到,不过也捎了点东西回来。 拿着买回来的红萝卜,逍遥便屁颠屁颠的往马棚走去,乌恩去添些家用绍凌在屋里睡觉,她现在的所做所为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马厩自然跟邱临的比不得,不过还好小地方坝子大,只要在地方插个桩子都能拴马,不过逍遥知道乌恩和绍凌都是爱马之人,她家马一定还是放在马房里的,逍遥提着一捆红萝卜,一路上还吸引了不少马儿的注意,都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向她拱去,马本来通人性,加上睫毛长眼睛,挨个向逍遥卖着萌,这还没有走到马房,逍遥的红萝卜就少了一大半。 提着这紧剩的几根红萝卜,逍遥站在噶尔迪面前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应该全是买给绍凌的黑马的。 逍遥学着乌恩的样子,先去扰了扰噶尔迪的脸颊示好,不过噶尔迪似乎不太搭理逍遥,它甩了甩自己的头,后蹄往后蹬了几下。 “怎么跟你主人一个样。”逍遥叨着:“一点都不招人喜欢。”是逍遥的手上还是递了一个红萝卜过去。 不过噶尔迪吃了两口又吐了出来,毕竟是军马,吃惯了上好的草料,这种夏天里水分都不足的红萝卜,它是看不上的。 “不仅不招人喜欢,还一样的傲娇。”逍遥摸摸噶尔迪的脖子,笑喃道。 似乎摸脖子比较有用,噶尔迪伸着脖子开始往逍遥这蹭,估计脖子本来有些痒,可是又挠不到,逍遥看出了噶尔迪的需求,倒是尽力的伺候起噶尔迪来,完全忘记自己家的马还在旁边看着。 “我说,你叫噶尔迪是吧?我叫古逍遥。”逍遥看着噶尔迪,她知道它听不懂,不过还是摸着它的头继续唠叨着:“你跟了绍凌几年了,她严厉吗?你知不知道她平时真的很不爱说话,我说上十句,她最多回上一句,你们玄刀门是不教说话的吗?嗯?” “你看,我问你好多问题你都不回答我,果然玄刀门不教说话。”逍遥若有其事的点点头。 逍遥继续挠着它的脖子,轻声述说着:“你喜欢你的主人吗?你都不会说话,喜欢她也不能告诉她。”她又顿了顿,自己又有什么不一样:“我也喜欢你的主人,可是我会说话也不敢告诉她。”逍遥有些难过,她对绍凌的非分之情只能藏在心里,成为一个秘密,就连乌恩都不能知道,在今天她把这些话说给噶尔迪听,因为噶尔迪一定会为她保守着这秘密,并一直帮她带着这个秘密陪伴着绍凌身边。 逍遥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明天你们就要回去了吧,我好怕永远也见不到她,已经习惯她护着我。”逍遥说着,感觉自己眼睛有点湿,她又递了一根红萝卜给噶尔迪,但是还是被它吐了出来。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不吃这个。”逍遥抓了抓噶尔迪的耳朵,许诺说:“下次给你换最好的草料。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所以噶尔迪,你一定要记得我”逍遥将手拿到噶尔迪的鼻子前给它嗅嗅:“下次如果你再闻到我的味道,一定要将你的主人送到我的身边哟。” 噶尔迪刨了刨前蹄,轻呜了一声,或者是觉得逍遥将它挠的舒服,而逍遥只当它是听懂了自己的话,又摸了摸噶尔迪的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要不我再去给你找点其它吃的?”逍遥自语着:“行,我再拿点白菜给你。” 逍遥离开马厩又往客栈门外走去,四匹与噶尔迪相似的黑马呼啸而来,骑着黑马的不是别人,正是四个玄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