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丹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内,洛欢歌才沉寂下来好好颠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里…… 后知后觉的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如此熟悉了! “贫民窟”酒深巷就在这条巷子的不远处。 难怪,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里有着跟酒深巷异曲同工的外在环境:污水横流、青苔满墙、阴暗潮湿,恐怕没人愿意走这条巷子,哪怕是为了抄近路,因为实在脏得难以下脚。 现在还没到天气炎热的夏日,巷子里已经隐隐弥漫开一股难言的异味,更妄论三伏天气会是如何难耐! 对此,洛欢歌连鼻子都没皱一下便踏了过去。 这点脏污,比起前世临死前在那个魔窟内所受的折磨,简直入不得她的眼。经历过折去四肢,终日不洗澡浑身爬满虱子,一天一顿饭还是馊的,乃至更残酷的刑罚,这些,真是算不得什么。 缓步进入巷内,才觉察这巷子比酒深巷更窄更深,就像是——刻意为了什么开辟出来的一样! 洛欢歌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墙面,她的前方右侧就是丹琴消失之处,大门紧闭,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隐藏得这么深,看来里面另有乾坤。 摆在洛欢歌眼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原路折返下次再来一探究竟;二是入那虎穴得那虎子。 只是稍稍迟疑了会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洛欢歌已然有了决定。 她轻功了了,如果贸然进入恐会打草惊蛇,可要是就这么放过机会,万一下次他们转移会面地点,她才是得不偿失! 灵光一闪,洛欢歌勾唇一笑,有了! 快步走出巷子,洛欢歌以目光丈量了一番丹琴进门的位置,再对比周围最近的建筑,视线定格到——千机百晓阁!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千机百晓阁的二层阁楼正对着自己要查看的院落。 或许,她可以借千机百晓阁的阁楼一用。 时隔五年再次踢响千机百晓阁的门,洛欢歌的心情是复杂的。看着墙灰簌簌落下,竟然有种久违的怀念感。 然而下一刻她就怀念不起来了。 里面的人是耳聋了还是怎么的?她脚都快踢麻了也没见个人来开门。 那就别怪她不请自入了。 足尖一点,并不算高的墙面被她轻松越过,记忆中井然有序的院落一片萧条,倒不是说东西横七竖八地乱放,而是从那落满灰尘的布局来看,这里应该是许久没人打扫。 要么是与前世的场景出现了偏差,要么就是不久后这里还会被再次用上! 不过现在么,就别怪她鸠占鹊巢用上一用了。 直接轻身跃上二层,密密麻麻的书架还在,只是那些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珍贵情报已经消失一空,洛欢歌倒是没怎么失落,本来她的目标也不在此。 悄然将视线转向刚才关注的院落,眸底的光突然剧烈闪烁了一下! 双手不自觉将阁楼的围栏抓得死紧,连满手站满了灰尘都顾不得擦,她怎么也没想到,院子里的摆设会是——花楼! 在澜朝,只有花楼才会在两边屋檐底下各系上两条鲜红绸带,以她极佳的目力,绝不会看错,丹琴就是进了系有红绸的院子。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 谁能想到那般脏污的巷子内里,会是花团锦簇的花楼呢。 这下可难办了。 若是单纯的宅子,等丹琴走后她随时可以找机会一探究竟,可换做花楼,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花楼这种地方,人多眼杂,一时之间她无法确定谁才是丹琴的碰头人,是花楼的主人亦或是单纯借了花楼的地儿来碰面,她无从得知。 看来,今日又要无功而返了。 所谓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差不多就是形容洛欢歌现在的状态。 回钰槿斋的时候,流觞曲水一见自家小姐脸上郁郁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没办成,也不敢吱声怕惹得洛欢歌更不高兴。 最近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洛欢歌都没来得及喘口气,现在一坐到院子里,浑身的疲惫全都涌了上来。 曲水见洛欢歌一直揉着眉心,显然是最近操心过度,心里难受得紧,闷不吭声地给洛欢歌揉起太阳穴。 “小姐年纪还轻,最近都老是头疼,以后千万别再熬夜,也别老是想那么多事了。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个儿高的顶着么,咱们将军府有将军夫人还有几位少爷,小姐作何要这样操心,不是纯粹折腾自己么!” 话匣子一打开,曲水就收不住嘴了,絮絮叨叨却尽显关怀之意,洛欢歌心知曲水心疼她,也不作声。 她如何不想像寻常女子那样,过着浇浇花赏赏月的日子,然而事实如此,护国将军府左狼右虎环伺,一个不小心就会如前世一般万劫不复,她只有步步为营事事考虑,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大概在龙渊谷的五年时光,就是她这一生最悠闲的日子了吧。除非某一天她将隐患全部解除,否则她是闲不下来的。 “呜呜……呜呜……呜——”奇怪的呜咽声从靠近院墙的花丛中传来,洛欢歌愣了愣,揉着眉心的手也跟着停下。 “曲水,你去看看院子里进了什么。” 一片茫然,许氏跟外面那些官家太太不一样,从不养娇贵的小宠物,洛靖洛天毅他们几个大男人就不用说了,至于元如淼,她最讨厌长毛的东西,因为会弄脏她的裙摆。 奇怪了…… 这时,走到一半的曲水忽然捶了下手惊叫:“唉呀小姐,奴婢知道了!”随即兴匆匆地奔向那方的花丛,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扑哧一笑,“小姐,奴婢找到了,你快看!” 一个转身,怀中抱着的白毛球顿时吸引了洛欢歌的注意。 小白虎! 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她根本就忘了还有这个小东西的存在。 小白虎在曲水怀里也不安分,四只脚乱蹬跳脱得很,曲水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困在怀中:“小姐你看它,越大越调皮了!刚被小姐带回来那会儿,可乖可萌啦,现在就跟混世小魔王一样,到处撒野。奴婢看呐,再过些日子它非得窜出咱们钰槿斋不可!” 洛欢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曲水怀中的小白团,小家伙跟它母亲全然不像,那只被洛欢歌扒皮的母白虎身上带着斑点,而小白虎是真真雪一般的白! 毛茸茸的小身子,让认为养宠物玩物丧志的洛欢歌也不觉心生怜爱,葱白的指尖轻轻抬起就要朝小白虎的脑袋摸去。 “小姐!小心!”曲水一开始没注意,等到洛欢歌的手指都凑到小白虎眼前了才惊声提醒。 与此同时,洛欢歌突然感觉指尖刺痛,眼神犀利地看向叼着自己手指不放的某个小东西。 微微后缩,不想指尖的束缚来得更紧,一股热流从指尖蔓延开,洛欢歌脸色骤变,小白虎尚不知闯祸咬得越发欢了。 简直讨打! 洛欢歌没有被咬住的左手径直探向它,像提猫儿一样提起后颈,小白团子整个身子悬在空中,牙口再也咬不住嘴里的玩意儿。 不愧是万兽之王的后代,即使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仍然不屈服地用力挣扎,企图摆脱洛欢歌的掌控。 小爪子胡乱在空中踢着,怎么也够不到提着自己的坏人,直把它累得吐舌头,怏怏地垂着再也不蹦跶,连尖利的小虎牙都收了回去。 洛欢歌把小白虎提到眼前,右手食指还在隐隐痛着,一双美人眼和一双小虎眼对视着,同样的水汪汪。 “呜……呜呜……”洛欢歌瞪大眼睛奇异地瞧着又开始呜咽的小白虎,看起来是被提的没脾气向她讨饶来了! 曲水在一边蹲着,笑盈盈看向一人一虎的互动,觉得自家小姐被小白虎卖萌给惊到的样子实在太难得了。 曲水双手撑着下巴喃喃道:“小姐,小白虎还没有名字,赶紧给它取个名字吧,不然一直小白虎小白虎的叫,好奇怪。” 洛欢歌闻言,沉思片刻后煞有介事地回道:“单白。” “哈?”曲水呆呆地张大嘴巴,这是什么名字? 洛欢歌倒还真为曲水解起惑来:“我那个马儿叫双墨,它叫单白,正好配成对。” “……”曲水一脸同情地看向垂头丧气的某只小老虎,可怜的小东西,摊上这么个起名废的主子。 “呜呜……呜!”像是感应到自己从此要被盖上难听的绰号,分明已经安分下来的小白虎又开始张狂,偏洛欢歌还一脸坦然地点头:“嗯,看来它是很满意这个名字。” “……”曲水的眼神直接从同情变成了悲悯,小姐你哪只眼睛看到它满意了,这分明是不满意,非常不满意好不好! 主子决定的事,一百匹马都拉不回来,从此后小白虎便不再叫小白虎了,它有了一个“响亮动听”的名字——单白! 看着被自己提在手中的单白,不由想起前些日子被自己扒皮剖腹的母白虎,尖利的爪牙足以撕裂一个人,却不忍伤到腹中的孩子一分,虎毒不食子,这让她想到了潇儿,她的潇儿。 当年的潇儿,聪明伶俐又讨喜得紧,他最爱自己带他回娘家护国将军府,因为外祖父外祖母及几位舅舅简直把他当成了宝,几乎可比当年爱护自己一样!连洛靖这个向来对儿子严厉的,也总是瞧着潇儿乐呵呵的。 可是,在三皇子府呢? 开始两年还好,后来澜沧岳势力越来越大,在朝中的影响力也愈加深重,不仅表露出对军权在握的护国将军府的不满,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置若罔闻。 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澜沧岳比畜生还不如!潇儿最终受尽折磨而死,要说没有澜沧岳的冷眼旁观,洛欢歌绝不相信!说不定,这其中还是他的亲自参与! 为了那个最高的位置,一切都可以作为交易的男人,呵——这辈子就算他什么也不做,自己也要他给潇儿陪葬! 曲水愣愣地看着洛欢歌一会儿痛苦一会儿怨毒一会儿嗜血的表情,撑在下巴上的双手不自觉垂了下来。已经很久没在小姐脸上看到这样外露的表情了,上一次见大概是五年前的事,是怎样刻骨的恨才能让小姐露出如此表情! 陷入仇恨之中,洛欢歌浑身的戾气,手中力道也成倍增加,还被她提在手上的单白可苦了,疼得直蹬腿叫唤。 洛欢歌也被这凄惨的叫唤声给惊醒,手上一松,单白扑棱棱窜得飞快,一转眼白色的小身影就钻进屋里去了。 深呼吸一口气,洛欢歌知道自己刚才是魔楞了。潇儿的死是她心中不可磨灭的痛,重生以来的很长时间,就是为潇儿、为将军府报仇的心在支撑着她步步为营走下去。 现在,她有爱她的父母哥哥,有一身的武艺,有衷心的属下,还有那个她心仪的男子,洛欢歌相信,她会过得很好,将潇儿的那部分连带着一起好好得活下去。 春色烂漫,定不辜负这大好春光。 又过了一日,护国将军府再次迎来一位客人。 这回不是让府中人提心吊胆的他国太子,而是洛大将军的军中好友蒙将军。 正逢休沐的洛靖一听这消息,赶紧高兴地迎出来:“好家伙!这么久没到府上来,还以为你瞧不上我这儿,不肯下榻做客来着。” 确实,自从戍边回都之后,蒙统已经很久没来将军府做客了。从前,两人称兄道弟好不亲近,现在虽说关系还是近,但到底不如以往那般亲厚,这一度让洛靖还为此失落过呢! 不想今日蒙统竟然不请自来,对洛靖来说实乃惊喜。 许氏也是热情地招呼着,还亲自为其布置酒菜,可见洛靖对蒙统的重视。 那一瞬间,蒙统甚至闪过一丝愧疚的荒谬念头,只是很快便被他压下去了。 他今日可不单纯是为叙旧来的。 “将军,怎么不让世侄女儿出来一起用膳?”蒙统状似无意地提到,因心中装着事,平日他都是同洛靖一般直呼圆圆的,今日却冒出个世侄女儿来,洛靖也没多心,见蒙统问起,倒还真让下人将呆在钰槿斋的洛欢歌给请了过来。 两人一个照面,洛欢歌顿时就明白了蒙统的来意。 怕是澜沧岳有了动静,蒙统“应约”来知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