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见到仅剩的手下眼中露出喜悦和振奋的光芒,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他只是性情粗犷首率,并不是麻木无情。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一个个呼他为‘大哥’的兄弟先后身陨,尸骨无存,他哪能没有负罪之情? “殿下。” 英布郑重地取出背在身上的包袱,小心翼翼地解开。 “某家承蒙您恩重,赐下这件千金裘。” “远航万里,它为某家遮过风挡过雨,也曾一遍遍激励我等历尽千辛万苦,客服重重难关成功返航。” “而今它应该物归原主了。” 若不是英布亲口所言,陈庆几乎忍不住这件价值千金的白狐裘。 它常见经受风吹日晒,又一遍遍地洗刷干净。 曾经光鲜亮丽的毛色己经黯然无光,还沾上了许多洗不去的污渍。 连茂密顺滑的皮毛都稀疏了很多,像是患了斑秃病一样。 “宝马配英雄,红粉赠佳人。” “本宫送出去的东西,又岂会收回。” “待今年冬时宫中得了新鲜的皮货,本宫再赠你一件新的。” 扶苏婉言推拒。 “不,某家不能收。” 英布用力地摇头。 他实在怕极了这东西。 如果不是它,怎么会搭上数百兄弟的性命? 回想起初入手时,兄弟们纷纷吵嚷着要摸一下大名鼎鼎的千金裘。 英布爱惜此物,生怕这帮粗手大脚的夯货给摸坏了,故此敝帚自珍,藏着掩着不让外人见到。 可是到了今日,想摸它的兄弟己不再人世,千金裘却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 每每想到此处,英布就觉得肩头格外沉重。 “殿下,您先收下吧。” “英将军立下了泼天大功,不会在意这小小的千金裘啦。” 陈庆察觉到英布的心思,暗自感慨。 始皇帝尚未驾崩,天下也没有大乱。 英布与他的好兄弟啸聚江泽,打家劫舍,日子过得相当逍遥。 如果不是一次那次意外相遇,想必以英布的勇武,能带着这群人顺风顺水地快活很久吧。 “那……” “本宫就先收下了。” 扶苏也忍不住生出愧疚之情。 远航的人员死伤,不逊色于野人在蜀郡与山夷的舍命之战。 哪怕能活着回来一半,他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叔叔,我娘呢?” “柘儿还好吗?” 韩信凑上前小声询问。 陈庆爽朗地笑了起来:“叔叔最近都不敢登你家的门。” “每次遇到你娘,她就一遍遍地念:信儿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跟她说了,船只逆流而上,再加上携带的货物众多,肯定不会走得那么快。” “可她还是一首念念念,我都有些怕她了。” 没想到韩信忽然泪如泉涌,哽咽着不停抹拭眼眶。 “信……不能服侍在母亲身边,实乃不孝之徒。” 陈庆张了张嘴,想不出任何语言来劝慰。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韩蓁在儿子出门前,几乎用完了家中的布匹,缝制了一大堆厚薄轻重的衣衫,方便他在船上更换。 如韩家这样突遭横祸,孤儿寡母相濡以沫,感情自然更为深厚。 “自古忠孝两难全。” “你是为了振兴门楣才出门远行,并无不孝之举。” “快回去吧,嫂嫂见到你,一定高兴坏了。” 陈庆唏嘘地安慰道。 “嗯。” 韩信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大孩子,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先生,此处交给本宫即可。” 扶苏善解人意地说道。 “殿下,奇珍异宝倒是无关紧要。” “可船上所载的海外良种,微臣必须亲眼看着它们处置妥当。” “一部分放入地窖中封存,待来年再开启。” “一部分送入暖房中培育,尽量在明年春耕之前产出新种。” “两路并进,走有一条可以走得通。” 扶苏看韩信哭得不成样子,开口劝慰道:“那也不急在一时。” “本宫会依你所言,把它们分开存储的。” 陈庆犹豫再三后说道:“那微臣先把信儿送回家,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 “英布,你随殿下回宜春宫,本侯明日再去探望你们。” 交代清楚后,扶苏让出自己的坐骑交给韩信,叔侄两个飞快地打马离去。 “叔叔,我娘还安好吗?” “好,好着呢。” “最近霜重露寒,我娘没受了风寒吧?” “没有,怎么会……” 陈庆扯着马缰,心不在焉地回答韩信的问题。 他忽然想起一事,声音戛然而止。 韩蓁最近孕吐频繁,而且特别闻不得油腻的味道。 柘儿出生的时候,韩信应该己经记事了。 这……不会被他察觉到吧? 陈庆打了个激灵,心虚地瞥向并排而行的韩信。 “叔叔,怎么了?” “我娘确实害了病?” 韩信紧张关切地问道。 “唉,实不相瞒。” “嫂嫂因为想你,勾起了思乡之情,时常怀念在淮阴老家其乐融融的日子。” “也许是思念太甚,竟然莫名其妙地水土不服了。” “她虽然没什么大病,但最近时常呕吐,胃口也不好。” “叔叔找御医诊问过一遍,说道她这是心病,并非药石所能及。” 陈庆绞尽脑汁,想了个靠谱的借口。 “都是信害苦了娘亲。” 韩信并无察觉异常,握紧了拳头愧疚地喃喃自语。 “怪不得你。” “嫂嫂一见着你,定然什么心病都好了。” 陈庆挥起马鞭,“信儿,快走吧。” “诺。” 韩信思母心切,匆匆追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