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楼阁,琉璃碧瓦,白玉台阶,无一处不彰显着深宫大殿的庄严肃穆。 这是云九安第二次进宫。 小寿公公把她径直带到了重华宫外。 进去通传后,梁贵妃并没让她等太久,就被宣入殿。 梁贵妃端坐殿内,一身彩凤鸾袍,头戴双凤华冠,眉心缀着鸡心深紫北海璎珞,更是衬得她朱唇如血,眉眼如画。 作为李琮玉的生母,少说应该在三十五六以上,这般看去,却似只有二十六七,想来平素是相当的保养得宜。 两旁宫人侍立。 云九安只用余光瞟了眼殿上的人,便依规矩跪了下去,口中自报名字,请安。 梁贵妃的声音倒是和婉,立即就让她平了身。 随后又道:“近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 云九安微抬起脸,垂眸上前。 梁贵妃笑盈盈地,看上去倒没什么架子,很是平易近人,与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长得倒是个可人儿,怪不得……”她没把话说完,就又转了话锋,“可知本宫今日叫你过来为何?” 云九安摇头,“臣女不知。” “不知也无妨。本宫虽在深宫,却对你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不负那些对你聪慧灵秀的评价。”梁贵妃笑得和蔼可亲,“此次西关治疫有功,说什么都该论功行赏。说说看,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本宫能做到,都可以赏你。” 梁贵妃对她行西关治疫之赏? 这不合常理。 记得上次平京诈尸案后,是苏皇后召她进宫受赏,这次为何是贵妃?难道苏皇后…… 云九安心中警铃大作,愈发谨慎道:“治西关疫症,也只是尽我绵薄之力,此事不足挂齿,更不敢居功受赏。” 梁贵妃水眸凝了凝,显然已经有些不悦。旁边的宫人不由瞪了云九安一眼,分明是在怨她不识好歹。 殿里一段沉静后,又响起梁贵妃那酥脆的声音。 “听说七日后就是你与宋大人的大婚之日?” 云九安低眉顺眼,“是。” “不知你平日里喜不喜欢看折子戏。本宫记得其中有一个叫什么来着?哦,叫《颜女三嫁》的戏曲儿。那里面的颜女还有些意思。” 云九安心里发闷。颜女三嫁是唱的前朝的一段佳话。 是说颜家有女未成年时,就许给了她父亲同袍的一个儿子。待两人长成还未见时,那家儿子有了心上人,要么退婚,要么为妾。颜女伤心欲绝欲投湖自尽,恰巧救下被奸人所害的陈公子。 两人一来二去生了些情愫,颜女答应退婚,欲嫁陈公子。 奈何陈公子家犯了事,忽遭大难被抄,陈公子不欲连累她,也不欲她被世人嘲笑,只能暗地嘱托好友晋王照顾她。 晋王为不负朋友所托,那颜女确实长得倾城之貌,又柔慧娴德,便让颜女在一场大火中假死,随后入了林家的籍,以林家女的身份终于嫁入了王府。 从此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躁的生活…… 如此狗血之事,却在大庆广为流传,不少深闺大院的女子都爱听。每逢请戏班子,必点这出戏,不然仿佛就失去了听曲的灵魂。 她实在不知此时梁贵妃忽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梁贵妃只是用盖子刮着杯盏,并不说下去,似乎故意留些时间让她自己去想。 云九安绞着手指头,根本就不想。 过了一会,梁贵妃方放下茶盏又道:“前些时候,因为齐王的病症,确实有些亏待了你。好在一切都还顺当,往事已矣,想必你也不会挂怀。” “臣女不敢。” “不管你是敢与不敢,过去的事都不要再提。只是那长生果……”梁贵妃挥了挥手,所有宫人都退了出去,独留小寿公公。 她笑了笑,“据本宫所知,沈悦早已到京。梁都尉日前曾说你愿意亲自与沈悦解开误会,劝他拿出长生果。不知此话是否还能作数?” 云九安一礼,“自然作数。但我并不能左右他的意志,只能说尽力。” 梁贵妃“嗯”了一声,笑着轻声慢语道:“如今睿王已经解甲归田,德昌侯府世子已被指给昭华公主,将来必承爵削职,宋二公子就一普通刑部六品主事。所以……本宫认为,你这个婚可能还要慎重一点,本宫准备安排你与沈悦在婚前见上一面。你所说的尽力,本宫希望是事成的肯定答案。” 笑得像个观音,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针尖。 云九安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宋砚宁的大靠山睿王手中兵权已交,宋家因为被指给了和亲公主,实权全要被削。宋家已彻底被架空,日后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空壳子,如果她不在婚前把长生果给他们找到,宋家可能要倒霉,这个婚她也成不了。 他么的,之前梁子渊是拿高明煦的命来威胁她,如今高一层的人想的法子更毒,等于是拿所有宋家人的性命在要胁她。 “两日后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虽然不准备大肆操办,但是一些臣子家眷和东临太子公主肯定要前来就宴。到时候还望你定要将此事促成。” 这是赶鸭子上架。 还不待云九安说什么,梁贵妃已道:“好了,本宫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一会。” 然后就被贴身宫人扶着往偏殿行去,也没说让她退下,只是那样不声不响地晾着她。 大殿里静悄悄地,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无形中,却仍似有人在绵长的呼吸。 她刚觉不对,随后就见左边偏殿的门被拉开,一袭玄色衣袍的身影已沉沉向她走来。 云九安脸色一变,不由退了三步。 平静的镜湖上,微风习习。 一艘大船不疾不徐往湖心驶去。 “在齐王与贵妃娘娘抗衡了多日后,今日一大早就被圣上的人召进了宫。随后云九安又被贵妃娘娘召进宫。我问他圣上召他何事,他也不说,也不准我跟随。大师姐,你说他们相继被召,会不会有什么干系?” 舒适的画舫里,落天瑶坐在桌前,如海棠般明艳的脸面上带有愁绪。 落秋慈坐在她对面,凉风吹得她鬓角的发丝轻扬。 她端着茶盅,“齐王因为一个云九安,阴邪之毒一除,就想毁了与我们静慈斋事先的约定不成?” 落天瑶摇头,“应该不至于。虽然这个约定是我们与贵妃娘娘达成,但他齐王是受益者,他是至孝之人,他不会逆了贵妃的意思。贵妃娘娘也给我交了底,因为我身份的原因,齐王侧妃非我莫属,只等觅得正妃,随后就迎娶我进门。” 落秋慈一笑,“既然如此,你还愁什么?” “若是旁的女子为齐王妃,我倒有把握把她压制住,正妃也没我这个侧妃来得自在。待我站稳脚跟,齐王继承大统后,那皇后的宝座我可以不要,但贵妃的威仪,统领六宫的权势我却是要的。皇后若不服,我随时可以让她消失。” “师妹的言下之意……莫非这些日子来,贵妃为齐王张罗齐王妃的事并不顺遂?” 落天瑶轻嗯了声,“所有贵女他都不看,我买通了齐王身边的近侍才知道,齐王心里装的仍是云九安。他向梁贵妃提出他想求娶她。梁贵妃一直都没有答应。” “她当然不会答应,抢夺大臣之未婚妻,将会被所有朝臣诟病,参奏,是大忌。齐王不是傻子,他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乱来。除非他敢用阴招。” 落天瑶脸色发青,“这个正是我担心的地方。如果他们真有心把云九安变成齐王妃,在以后的相处中,以她的心性和齐王的宠爱,我不觉得我能占到上风。这一辈子,我都要被她压一头的过下去。” “师妹,你出息点。她不过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有你说的那般可怕么?”落秋慈不以为然,“只恨我当初在大朗山没有一剑把她刺死,徒留了后患。” 落天瑶抓住她的手臂,“师姐,我知道你对宋大人的心思。他们两人婚期已近,不管怎么样,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成婚。不然你以后怎么办?是不是?” 落秋慈把手抽了出来,微笑道:“我的事你不用管。他们这个婚,我保证成不了。” 落天瑶热切地看着她,“大师姐,你是不是有了什么高计?” 德昌侯府,道风院中,兄弟二人在柳树下对饮小酌。 “恭喜你,阿宁,你终于能得尝所愿,马上就要娶到想娶的姑娘了,也让母亲遂了心愿。”宋竹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