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这几个儿子里,要说模样,还是载壦长得最为英俊帅气,其实他们母亲都是一等一的容貌,不过孩子到底还是各有不同。 载壦刚满二十,最是神武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的明艳青色绸缎服,胸前有莽,只打一眼便觉得是贵气逼人,更添他剑眉星目,身段颀长,尤其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宛如月夜星空,从侧面看时则鼻梁高挺,立体感十足。还真是配得上人们想象中的‘皇子’模样。 他奉的是皇帝密旨,名义上呢和他大哥一样,督办鱼鳞图册相关事宜,实际上是暗中查访夏言诸事。 其实朱厚照到这个时候仍然不知道四川的事情就是官银走私,他一直以为两边是完全搭不到边的,毕竟也没有任何人向他告知过哪怕一点儿信息。 而之所以要给载壦密旨,那是因为现在还没有确定四川巡抚姚玉林究竟隐瞒了什么,所以不可能一上来就一副皇帝已经不信任你的态度,那直接免官,这倒简单。 但简单则简单了,如此打草惊蛇,当中的事情容易被隐瞒起来,再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来糊弄他也是有可能的。 那本身的意义就不突出了,再者不教而诛也是个忌讳,四川巡抚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总要说出一二。 否则一帮人为他打抱不平,弄得皇帝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正德二十年五月,载垚出海之时,载壦的脚步也踏上了川地。 蜀道难行,不过一旦进入里面又顿时觉得一马平川。 时值五月,川地历经十年垦荒,如今放眼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而沿着官道摆布的驿站亦是热闹景象。 一入川,载壦就开始安排他带来的这几个府内亲信。 跟随护卫他安全的一共三十人,这都是神武卫里的人,平常的任务可是保护皇帝。 这三十人有三个小队长,分别叫丁成山、杨润山和乐尔山,这都是机灵又勇武的好汉。 “从这里开始,咱们就要分头行动了。”载壦心中早有计策,“此番入川是要查明双流田长夏言诸事,我的身份与行踪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所以始终不便,因而只能你们去查。成山、润山,你二人各带两个人,分头出发,一个前往双流、一个到成都府暗中藏下来秘密打探。至于明面上的人,我来应付。” “是!” 载壦性子平和,说话软绵绵,不过他吩咐起事情来,这些属下答应的很干脆。 在驿站吃了一口热茶,之后2小组6人分别出发。 而载壦则慢悠悠的继续向成都府走。 皇子到来,四川巡抚姚玉林先前已经广布眼线,载壦这一身打扮又好认,所以早早的便派人前来相迎了。 这期间的礼节自是不必多言,尽管张璁和皇长子不对付,也就是和载壦也不对付,但明面上的规矩肯定少不了。 所来之人乃是巡抚姚玉林的门人。 因为当初设巡抚时,只是个临时官员,这个官职的全称其实是叫‘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所以巡抚衙门其实并没有朝廷正是设置的官员。 不过后来巡抚逐渐成为定例,有许多事情要办,自然就需要人手,而这些人就以门人、幕僚或是帮办的形式参与进来。 他们的地位高低,全看巡抚对他的重视程度。 此次被派人迎接载壦的就是这样的人,他自称姓林,名鸿。 “二殿下,姚中丞已在成都设好了行辕,专等二殿下。再有,二殿下此次奉旨而来,巡抚衙门已经和各地官员都打了招呼,要他们随时待命,只等二殿下旨意行事。” 因为只是个巡抚帮办,载壦连马都懒得下,他虽然出了名的性子平和,可自个儿毕竟是皇子身份,这些人看似尊重他,实际上姚玉林却不亲自来,已经是有些轻视了。 载壦就不信,如果张璁入川,他姚玉林敢安坐在成都府的巡抚衙门中。不过皇帝屡次教导他们,不可以皇子身份,自摆架势。 再有在这里发脾气出了痛骂几句以外,并不能将一个四川巡抚怎么样,反正是要收拾他,等抓了他的罪证,那时再看他还如何嚣张。 载壦一个少年人,难得有这份忍耐,只平淡的说:“前面带路。” “是!” 这个叫林鸿的也是没想太多,之前就听说过裕郡王的为人,现在看到的只恰好合了他的见闻罢了。 “你名林鸿?” “回二殿下,正是。” “可有功名?” “有的,在下是正德九年及第。” “喔,那会儿本郡王还小呢。” “二殿下自小聪明伶俐,下官还在京师时就曾听皇上夸奖过。” 载壦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只以为这话是真的,于是不禁有些心喜起来。 不过进成都府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从城门口开始,载壦便见不到一个老百姓,满眼望去只有当差的守门士兵,而连接城门的大道两边,摊贩全无,店铺全关,一排排站列的都是持枪而立的士兵。 跟着载壦的乐尔山还未见过这样专门迎接的场面,附耳过来说:“二殿下,原以为这四川巡抚不亲自来迎有些托大,没想到他还是懂事的,还知道要为二殿下净街。” 然而载垨的脸上却有微微的寒意:父皇说四川的官场阳奉阴违,有欺君之举果然不假,这帮混蛋不知是官当得大了,还是自觉得有了靠山,竟然接连给他这个皇子下马威。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鸿,为何街上无人?”载壦直接发问。 林鸿笑着应道:“自然是中丞大人知道二殿下要来,提前清了街道,专门迎接二殿下。” “可本郡王从未给他下过这样的命令。去,你现在就去将他传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林鸿不知道这整得是哪一出,“二殿下,您这是……?” “快去吧。”载壦虽然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而且提前想到了什么,“对了,不要借口说什么他在忙,他什么时候来,本郡王什么时候入城。 此次,我奉的是皇上旨意,督办鱼鳞图册之事,不一定非得入城,只要意思带到,将不拖延不交的官员抓起来问罪就是。成都府,总没有京城那般繁华吧?入不入又能怎样?” 载壦眼神一撇,盯得林鸿心头一震。 这些大臣和皇帝的儿子们还没怎么打过交道,尤其是一向低调的老二。 所以这番变故出的,他是真的没想到。 但他二皇子不入城可以,传到其他大臣耳朵里是姚玉林礼数不周再加胡乱安排,传到皇帝耳朵里,就是姚玉林以下犯上。 不管怎么说,人是皇子,怠慢了他,皇帝会怎么想? “下官明白了,请二殿下稍待。” “去吧。”载壦挥了挥手。 乐尔山,“上前,二殿下您这是何意?” “给这个家伙显示点手段,让他收收自己翘上天的尾巴。”载壦指着这片街道说:“连父皇在京师出行都允许百姓沿街跪拜,怎么到了这里他便给我闹这么一出?以为我是未成年的皇子,好糊弄呢?不来接我,这是小事,他礼节不到自有人收拾他,我也不那么在乎。 但是清街扰民,这是父皇三令五申所不许的,他现在明目张胆这样做,不是给我下套又是什么?我看这些四川官员是要整顿,连我这个皇子都如此,还有什么人会在他眼中?” 乐尔山挠挠头,“属下还以为……他们是过于重视二殿下,所以做得夸张了些呢。” 好大喜功、又乐于追逐虚名的少年人或许会上这个当,但载壦不会。 不仅不会,他还要借机发难。 不然他连督办鱼鳞图册这件简单的事都做不好,而且他还代表着他的大哥载垨。 说实话,他自己是无所谓,反正他的父皇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过分责怪他,但是他的大哥名声会因他受累,最后影响立储大事,那抱怨他的人可就多了。 所以载壦虽性格上不愿得罪人,但也不得不为了。 却说这姚玉林一听林鸿所奏也是吃了个大惊,他本以为两个皇子并不是什么要害人物,真的要厉害,皇上干嘛还不立储? 一直拖着,明显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没想到刚来就出这么个事。 顾不上其他的,他赶紧乘了马向城门方向来走。 等他到的时候,载垨已经回到了马车里。 姚玉林捏了捏鼻子,引步向前,在马车前躬身行礼,“臣右副都御史、四川巡抚姚玉林叩见裕郡王殿下,下官要务缠身,未及远迎,请二殿下恕罪。” 乐尔山去将帘子掀开,露出了载壦那张帅气的脸。 “姚中丞,幸会了。” “不敢。” “初次见面,本不想如此,不过本郡王已经写好了一封弹你的奏疏。姚中丞是耐弹之人,想来也不会多我这一封。” 姚玉林脸色一变,“不知下官哪里得罪了二殿下。” “你没有得罪我,你得罪的是这全城的百姓,还有远在京师的父皇。清街的事,是你做出来的吧?” “下官这也是为了迎接二殿下。” 载壦微微一笑,“我正是这么写的,说你是为了迎接我。” 姚玉林瞬间便像吃了苍蝇一样,说实话他确实耐弹,一点小事不会伤他筋骨,但是为了迎接皇子而做出这番阵仗,极有可能会惹得皇帝。 毕竟这是自己干坏事,然后把责任往皇子身上推,皇子丢脸就是皇上丢脸,这种心思有多歹毒,自然是骗不过正德皇帝那双眼睛。 “林鸿,你吩咐下去,取消清街的命令。” 林鸿听到这话,心中重新评估了一下这位裕郡王。 “是。” 姚玉林回过头来,“二殿下,如此可以入城了么?” 载壦面无表情,马车的帘子放下以后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只不过里面有声音传来,“我会差人去探访,看看百姓们怎么说,若是人人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因为皇子入城而被勒令不许上街,我回京后,会和父皇详奏此事。” 姚玉林这下就有些没好话了,“二殿下,做事留一线,下官已经取消了命令了,您这又是何必呢?” 马车帘子被载壦重新掀开,这个瞬间他回想起自己的大哥,若他在肯定是‘留尼玛’,但他总是说不出那样的话,“这就要看姚中丞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