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事总是没有处理结束的那一天,就算是天平盛世,上上下下的人也要折腾出不少事情来,新疆的叛乱刚刚平定,吕宋又出了事情。 正德二十年该上交鱼鳞图册,下面还不知道又要捣鼓出多少荒唐事。 一个官银走私案也仍然没有讲清楚,为了宗室改革,朱厚照暂时引而不发,不过心中并未真的要把这件事轻轻放下。 与此同时,四川也有情况,而朝中呢,立储风波随时可能上演,甚至一些党争的苗头也兴起了。 刚做皇帝那会儿,朱厚照还总是想着多花点心思,哪怕近期辛苦一些,也还是要把事情了结了才好。 但二十年过去,他现在是明白了,根本就没有近期辛苦辛苦这么一说,要辛苦那就一直辛苦。 可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最近被这么多事情烦得脑袋都疼,哪怕一个个都暂时没结果,那他也得休息好了,不能事也没办好,人也给这帮兔崽子给闹得倒下了。 其实外人不晓得的是,朱厚照在管理嫔妃和子嗣方面还是蛮有心得的,毕竟是后世来客,在对待孩子方面有一个点要注意,那就是不能够偏心,至少不能够太明显的偏心。 而且他也没有古人那种什么‘类我’就更加喜欢的情节,像不像他都是他的孩子,而且人本就是有聪明和愚笨的区别,不是因为蠢就刻意的疏远他。 要都聪明干嘛?龙椅可只有一张。 更不会因为孩子的出身而故意轻贱,比如他的四儿子载基,刚刚十二岁,他的生母是顺妃如其其格,也就是蒙古人。 但朱厚照并不因此就忽略对孩子的教育和照顾。 实际上从小和他玩了很多。 说起来其实和他玩得更多,因为载基确实没有多少继承皇位的可能性,除非他真的有李二那般吊炸天的才能,从蒙古高原开始直接打穿中亚,跃马东欧平原,那朱厚照是要考虑考虑。 可现在他就是一个小娃娃,自然是不想那么多。 就是担负皇子教育的那些个先生们老是哇哇叫,说皇帝太过分,不注重孩子教育,几乎是每个月都要临时召见皇子,说是有事,其实就带他们玩! 朱厚照是厚起脸皮听听,然后一切照旧,教育么,又不是天天关在屋子里读死书。 现在这几个孩儿都大了,可以带出来陪他一起骑马射箭,一起跑步运动,甚至是游船赏湖。 尤其像现在这样的春天,天气又好,阳光明媚的,那肯定是要活动活动。 再有一个,他们的三哥,载要出征吕宋了。 兵部那边已经确定了日期,为了赶上海军出港的日子,载再有两天就得启程南下。 朱厚照听闻他的生母贤贵妃偷偷哭过,不过倒没和他烦。 载的确继承了他母亲的‘贤’,平时待人都很遵守礼节,而且相比于载的粗线条、载的闷葫芦,他也和自己的四弟、五弟感情更好。 就算是其他公主和还小一些的孩子,也都更喜欢他。 朱厚照今天带孩子们体验的倒不是射箭了,而是打枪,火枪。 因为他这个皇帝重视火器的发展,所以不管是火炮还是火枪,这些年来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当年永乐皇帝组建神机营,其实就是一支火器部队,又叫永乐手铳,不过那会儿需要点火发射。 说白了就和抽烟似的,搞完一个,你得点火再来一个。这样的填弹、发射,在打仗的时候是很麻烦的。 不过人类从来都是聪明的,朱厚照早就在视察军器局的时候提点过他们。 既然点火不方便, 为什么不把原来需要用手点着的火捻提前点着? 然后用个铁钩固定住,把这个铁钩固定到放火药的药室旁边,每次要发射了,就按一下铁钩,把燃烧着的火绳按进药室点燃火药。 早期的火绳枪就是这么来的。 但这种能烧很久的火绳不太好找,那朱厚照就记不住了,反正各种试吧,一会儿泡泡这个,一会儿涂涂那个, 就是穷举法。 最后也试验出了一种,就是在盐类溶液中浸泡,这样每小时能烧大约80毫米,支撑两三个小时的一场战斗还是没问题的。 但这种枪也有缺点。 一、火绳需要燃烧,所以下雨天用不了。其实大风天也用不了,因为火枪里的火药会被吹走。 二、射击过程虽然经过优化,不用一直点火,但速率依然不快,每分钟最多也就是三四发。不过这毕竟有办法解决,就是让士兵多排站列,第一排射完,第二排跟上,依此类推,最多的可以放九排。 第三个,其实是火药的问题,朱厚照不是化学出身,搞不懂为什么现在射一枪会冒烟……如果这是一场战役,那就是漫天全是烟,相当于自己遮蔽了自己的视线。 尽管如此,这种射击距离可以达到一百米的火枪,仍然是火器发展史上的里程碑,而且直接改变了战争的形态。 现在,一个纯粹的冷兵器部队要想在正面战场打败大明,先得上来用人命填一波子弹和大炮,然后再谈别的。 而且朱厚照虽然不是专家,但部队要根据武器的发展进行调整还是明白的。 比如说一支部队放多少比例的火枪兵,又怎么使用,这些东西的研究一直也没有停下来过。 最后,为了规范火器的发展,朱厚照不仅抬高军器局的行政地位,而且加大了人才培育,并对生产的产品进行有序的规划,比如他现在拿的已经是火绳枪20版本了。 而它也有一个全新的名字,叫鲁密二代。 虽然没有什么烈火、獠牙有气势,但朱厚照坚持用发明人的名字命名,就是要让他名垂千古。 现在军器局正在研发另外一种手铳,便是用打火石打出的火花引燃火药,这样就可以不需要火绳,规避什么下雨天不能这种缺点。 实际上是燧发枪的原形,不过说是简单的,其中的机械结构可不简单。 这是一个长期的工作, 而为了培养大明的继承人对于火器的重视,他也在宫里兴建了一处专供射击的靶场,男孩子千百年来都不会变的,血液里就是喜欢这个东西。 不要说十二岁的载基了,就是十岁的载都对这些枪支、射击分外感兴趣。 载就更不必提了,他在海军学院学习,射击是基本功夫,他的姿势甚至比朱厚照还要标准。 于是乎一个大人,三个孩子就这么站一排,啪啪啪得开始射击。 载的聪明就在这里,他会看着自己的三哥,见他怎么操作的,然后有模有样的学上一番。 砰! “爹,你瞧!”载的声音带着几缕奶色。 “有进步,有进步。”朱厚照过来揉揉他的脑袋,然后面向个头更高一些的载,说:“这次,我已经将你加入兵部呈报的出征名单了。” 事情落定,载大喜,“谢谢爹成全!” “爹知道,你这么想去,是想把在军学院的东西真正用到战场上去。不过你要明白,到了军中以后,不要摆皇子的架子。打仗毕竟不是普通的差事,你所面对的是会杀人的敌人,所以你要学得真正的本事,就不能开玩笑。到了战场上,大明天子的圣旨人家不听的,所以胡来的话,那个代价可能是许多条人命。” 载立正,行了个军礼,“请爹放心,我断不会给您丢脸!” 朱厚照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朕其实更喜欢当个将军,马踏连营,荡气回肠,这总好过天天在这里批这些不会讲话的奏疏。可惜你爷爷没给我生那么多的兄弟,没办法,只能把这个皇帝当起来。” “爹!”载基放下火枪,跑了两步过来道:“我也想跟着三哥一起去!” “你去?你去干嘛?” “我去保护三哥!” 朱厚照被他逗到了,“就你?人还没马背高,你去了你三哥还得顾着你。” 载基一下子撅起嘴巴,分明是不服气的模样。 “你再多吃点,长得壮些,到时替朕去蒙古草原,收服诸部落。” “好!” 正德二十年四月二十六日,奉皇帝令,皇三子载南下,随同海军远渡吕宋国,护卫石塘港;皇次子载一人数十马,沿路向西南出发,前往四川。 两个都派了差事,剩下的载也不能叫他这么闲着。 不过官银走私的事他还是不合适,朱厚照便下令让他赴山西、陕西、河南,督办鱼鳞图册上交一事。 这些地方人口众多、耕地也不少,人地矛盾相对突出,其他地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点事老百姓也能活,这里则不行。 三个皇子同时出京,京里的大小官员也开始琢磨起来,不知最终到底谁会办得更漂亮些。 正德二十年五月十二日,载抵达设在宁波府的军港。 此次吕宋国出现民乱,大明命令兵部侍郎张经、海军提督加兵部侍郎衔郑布共同率领大明海军东海舰队大小船只45艘,士兵一万二千余人出征。 这些船只与士兵到了石塘港以后,全部归属吕宋总督朱凤节制,他负有护卫在吕百姓性命的职责,要是有一个伤亡,但他却没有给皇帝交代,朱厚照要把他的皮给扒了。 老实说,陆地上的士兵偶尔还会有些‘不检点’的行为,但大明海军自成立以来就是护卫商船、保护平民,因而在沿海百姓中声望极高, 什么海上盗匪、遇到别国船只为难,甚至碰到风浪有危险的,只要能救,大明海军是必定救的。 中国人就是这样,关起门来相互打得头破血流,但是一出国门,那处处都是亲人。 而此次朝廷给出的口号更加振奋人心:保护在吕宋的大明百姓! 严嵩说那里有三万人,那在中土就是三万个家庭,所以百姓又怎能不激动、支持? 文人士子有些学识,有民族情结那自不必说,商人小贩知道自己做生意也是仰赖着这支威武海军,那更加奔走相告、呼喊叫好。 十五岁的载骑着马上,扮作一普通将领的模样随着张经等一众主将走过宁波城的街头,他亲眼见到沿街百姓群情激动、伏跪膜拜,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全城的百姓涌动,内心深受震动。 这就是皇帝治下的天下,这就是他们的子民,载觉得他大概也不会忘记这一幕。 而在人声鼎沸之中,载也能感受到一种荣誉感,一种身为大明人、汉人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