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宣召少府令范玉昌,乃是为了吕宋事。 吕宋岛也就是当今的菲律宾,在明史中记载: 吕宋在东南海中,小国也。产黄金。永乐三年朝贡。嘉靖中,始复至。与漳、泉民相市易,民流寓其地,多至数万。 《漳郡志》也记载:东洋有吕宋、苏禄诸国…… 其实朱厚照知道,这就是后来的菲律宾,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菲律宾群岛有一堆的小国家,吕宋国是占据吕宋岛的其中一个。 菲律宾是一个全国四分之三都是山地的国家,而且还有活火山,地震也较为频繁,虽然记载产黄金,但是比之日本这个‘金银岛’还是差远了。 不过在大航海时代,海洋上的港口本身就有‘驿站’这样的功能,而且岛屿与岛屿联网成线,这也是大明海防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价值。 第二个,就是马尼拉湾。 大明海军学院已经探讨过这个课题,从军事层面来说,陆地上的城池最好是能选择易守难攻的地方,或者是扼守关键要道。 那么海上呢?似这样的岛屿如何做军事防守?这其中有个更关键的问题,即军港如何防守? 尤其大明已经开始向外拓展,修筑港口,保护航路,这个问题就更加显得重要。 而实际上,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水深等条件自不必提,军港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口小腹大”。 简单的说就是“凹”字形,底部屁股贴着大陆,上面的那个缺口面向海洋。 对于吕宋人来说很不幸的是,马尼拉港正是这么一个地形。 其实世界上的重要的军港如朴茨茅次港、珍珠港、旅顺港、青岛港等等都是口小腹大,尤其珍珠港,海水像一个鸡爪一样‘凿’进陆地,内外相连只能通过一个狭窄的330宽的水道,在没有空军的时代,怎么打得进来? 这就类似于陆地上的雄关,你无其他路可走。 更绝的是青岛港,除了口小腹大,它这个“凹”字形两边伸出来的地方分别是两座山,更加利于防守。 马尼拉湾并没有这样完美的条件,因为马尼拉港连接的不是山,而是整个菲律宾群岛最大的中央平原…… 关键它地平也就算了,还有两条主要淡水河流穿过…… 要是有河也就算了,这个地方气候还全年高温多雨,年降水量达到了2000到3000毫米。 可以说非常适合种植水稻,在种植技术达到的前提下,可以一年三季…… 所以为什么说这里迁移来的华人多呢,有理由的。 因而自从几年前寻到这个地方,并开始在马尼拉湾修筑港口,大明农耕文明的种地基因变一直被拨动着、诱导着、挑逗着…… 而且吕宋国本身就是向大明朝贡,即便不朝贡,也有物理办法让他臣服的属国。 这基本就是一个妖娆的裸体美女,一直在那儿原地起舞。 谁能忍得住? 朱厚照并不掌握这个数据,他哪怕派人去勘测,凭现在的技术条件也难有成果。实际上,马尼拉湾北部的中原平原南北长约190公里,东西宽约110公里,面积约2万平方公里,可耕地超过2000万亩。 当然这是理论数据,咱是知道的,伺候一块生地到熟地,那不是随便说说的简单事。而且,这也比不了大陆上河南这样上亿亩耕地的宽广区域。 但对于海岛来说,已经殊为不易。 再过五十年,西班牙开始向这里伸出魔爪,其后美国人还和西班牙人在这里干了一架,就是想争夺过这个地方。其缘由自然是不仅地形好,而且真的沾得上‘物产丰饶’这四个字。 不过朱厚照并未启用马尼拉港这个名字,马尼拉?汉人听不懂的。 吕宋港也是不好,似乎和现在的吕宋国有什么关系似的。 所以这里被命名为石塘港。 石塘是宋人所记述的南海诸岛的情况,所谓东则千里长沙、万里石塘,上下渺茫、千里一色。 实际上说的不是这里,但明代的人也搞不清楚,朱厚照就是取其‘万里石塘’的美意,就像是沃野千里一样的。 用错了以后,满朝文武没有察觉,反倒都觉得好,尤其是这个‘万里’很好,有一种一针打到dna序列里的感觉。 而这个石塘港,并不由大明南洋贸易公司建设运营,毕竟要有些平衡嘛。 再有,虽说吕宋国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发言权,不过他毕竟离得近,有很多的百姓都在这里生活,所以有许多需要协调的事项,少府的行政色彩也更为合适。 目前,石塘港第一期已经建好,大明商船、军港都可以停靠补给。 之后还有第二期、第三期,因为这里不仅是中转站了,还有那么多的粮食要运,本身还要在军港内建造两处超大粮仓。 但有个问题,种了水稻、养了牲畜,大明的人在那里吃香的喝辣的,总归是要引来些胆大贪心之辈。 倒不是官方,吕宋国上下官员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而且他们过得不差,没必要乱来,但这些废物统治不好自己的百姓。 前几天,成国公次子,也是现在的吕宋总督朱凤禀报:……正德二十年三月,吕宋国突发暴民暴动,国王苏莱曼不过三千兵丁,难以控制局面。 朱厚照见了范玉昌,不等他说便讲:“今日宣召你来,是要知会你吕宋暴动一事,朕虽已嘱咐兵部和外务部,不过具体情形,现在仍不明朗,少府也要做好事态一旦恶化的准备。范玉昌,朕来问你,石塘港,如今一共投入多少银两?” “回禀陛下,到正德十九年底,包括码头各项设施在内,共计投入有一百六十余万两白银。” “少府在那里存粮几何?” “二百八十万石。” “这么多?”朱厚照面色也凝重起来,发狠说:“这要是一旦有所损失,那就不是小事。必须得万无一失啊。” 范玉昌点头,“臣也是这个意思。陛下,这吕宋国王苏莱曼二世向来不知节制,干脆借此机会另立他人,永除后患。” “这件事朕今天会召人详议,你先在这等着吧。”朱厚照虚抬手臂压了压,随后回过头来看向跪着的张璁和载、载三人。 载心里打鼓,头埋得更低。 他的父皇则是蹲下身子,意味深长,语调带着更多的起伏说:“老大,若是你将来当了皇帝,面对这样的情形,你要怎么做?” 这是一份考验。 载心跳加速,“儿臣……儿臣定会秉公办事,绝不会让奸臣在朝中逍遥!” “你是说张璁是奸臣。可他是一个当了六年首辅、十几年阁老的大臣,有人和你参他一本,你就将他……杀了?” “不,但是儿臣定会查明真相。” 朱厚照拍了拍他的背,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不是他的回答他满意,而是这家伙实在也说不出什么了。其实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如此,载这孩子毕竟受得皇家教导,所以这些问题都能答个表面。 可惜只有表面。 再问下去都是一样,还有什么好问的。 而且他有一点恼火的是,载没有必要和张璁这样死磕,张璁又没怎么他。所以这孩子实际上是被后面的清流撺掇着跪到这里! 这些清流这样利用他的儿子固然可恨,可朝堂之上,不能够叫人当枪使的! “起来!回府去!” 载猛然抬头,“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啊!” 边上跪着的载也晕了,这与他之前所料完全不同。 可是这怎么会呢?张璁当首辅,用人用出这么大的事情,父皇怎么会无动于衷? “父皇!大哥所讲之事乃是青州府知府所奏,青岛港内已查获一批走私的官银了,并且户部已经核准,这些官银不是正常过得海关!” 朱厚照有些看不明白自己的老二,以往也只觉得他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大哥。但隐隐中,又觉得这孩子和他大哥会有不同。 “朕做事有朕的理由,想不通那是你们的事。莫要再说下去了,你们两个都下去吧。” 张璁神色不动,但心里则是喟然慨叹。 皇上这样照顾他的面子,这些可都是有代价的。 天子下令,两位皇子虽然不服,但也只得退后几步,然后转头离开。 载这性子也是真急,刚走远了些,还在宫内呢,就立马对载发脾气,“不是你说的么?这件事对张璁影响极大,甚至会动摇他的根基!可现在呢?父皇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舅舅还过来说我们糊涂,只有你清醒!现在好了!张璁没倒,陈朝瑞没事,弄得我一屁股屎!!” 皇家人说屎啊,屁啊,实在不雅。 载也知自己理亏,道歉道:“大哥莫要气了,此事是我鲁莽,没有思虑周详,我向大哥道歉便是。” “哼!” 载也没什么可以惩罚他的手段,直接拂袖而去! 载望着他的背影也蹙起了眉头,而回首望去,红墙黑瓦之上,奉天殿三字熠熠生辉。 “还是天真了些。” 这次,张璁的手段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这个教训要记住。 而另一边, 朱厚照拉着张璁走远一些,避开范玉昌,随后将手中摩挲了很久的奏本还给了张璁,什么也没说。 等到张璁告退回身走了两步, 他突然笑着问道:“张阁老,官银走私是不是真有一千万两啊?” 张璁心一抖,本来要跪,但天子问完直接离开了。 一瞬间,他明白了过来,奏本上的这件事他必须要做,而且要做成,而那些走私的官银他也要追回来,不说全部,但总归接近一千万两才好交差。 回府之后,张璁又遣人面谕:“宗室五世而除的奏本,皇上已经默许了,找御史上奏吧。” 首辅大人的属下们一听心都发颤,怎么又是这种得罪那么多人的要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