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费佳恩摇摇头,随后话锋一转:“如果我实施报复的话,那只是出于愤恨。愤恨自然能压倒一切,战胜我的一切疑虑,因而也就水到渠成地完全成为替代最原始原因的原因,这恰好是因为它并非原因。然而,愤恨这种情绪,只不过是大脑里一些化学成分的集合罢了,等它消失,我又剩下什么呢!”
斯普林格没有被他绕进去,“所以说,你大半夜出现于此的理由是什么?”
他的话语堪称寒凉,却非常符合费佳恩对他的第一印象:“强奸犯、陪嫁嫁妆……这些东西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斯普林格认真发问,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想不通的点也正是此处。
费佳恩微微一笑:“斯普林格先生,您为什么觉得我不会为旁人的事情舍弃自己的利益呢?”
“您看古往今来,从君士坦丁查理大帝到叶卡捷琳娜,有哪位仁人志士是为自己的切身利益而行动着的呢,多如牛毛的事实证明,人们明明知道,也就是说,他们完全明白自身的真正利益之所在,却硬是把它们置之一旁,而冲上另一条路,去冒险,去碰运气,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强迫他们这么做,可他们似乎正是偏不愿意走指明的道路,而我行我素、一意孤行地试图另辟蹊径,闯上另一条艰难曲折、匪夷所思、几乎是在漆黑一团中暗暗摸索的道路。”
斯普林格咂摸出一些味道:“你拿自己和他们做比?”
匪夷所思还是心高气傲,费佳恩这孩子的青春期自我定位未免太过堂皇可怕!
“不,我并没有这么说,也许我应该成为伟大的人,而不是整日像个庸庸碌碌的凡人,而我本人是配不上这个最高理想的。”
斯普林格还是不明白这与此时的场景有什么关系,这场火灾,能代表什么?证明费佳恩的理想之路?
费佳恩笑了:“让我给您稍微解释一下吧,酒馆的老酒保,年轻时是‘光头党’的成员,后来年纪大了,在组织内地位滑落,得不到尊敬,才夹着尾巴回到老家,看他的样子,您能才想到这个有良心的人以前曾经无视过多少人的泪水干尽恶事吗?您以为他老啦,改邪归正了,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吗?”
“或许一些人自以为会得到宽容大度的谅解,可受害人也不是他们啊,为什么不问问流浪到此地的乞丐呢?”
费佳恩自言自语般说着,垂下眼:“妮娜小姐的未婚夫也是个人渣,可说到底一切都是妮娜小姐自愿的选择,谁都这么想,除了老酒保啊。他家里的女儿要是顺利长大到这个岁数,怎么不会是这个年纪,这样花骨朵般的美人呢?”
“可是他老啦,隐姓埋名,能震慑普通人的乡民,面对异能力者,还是只能点头哈腰,不再是过去威风地甚至能支使雇佣打手的老伙计啦。”
“乞丐会想,把他杀死,拿走他的一切,是为人类做贡献。”
“老酒保观察着年轻人,腹里盘旋着杀人摆脱嫌疑的方案。”
“妮娜小姐一次次给未婚夫机会,在生气争吵时也会脱口而出对方母亲的黄牌生涯。”
“妓女年长时也会抱怨为儿子年轻时付出的一切,她年轻的岁月,她的肉体和尊严。”
“所有生物中只有人才会诅咒,在异能力世界里,有的事单靠诅咒就能如愿以偿一厢情愿的事情,可这是不对的。先生。”
“如果说人类是种理性的生物,那么一切都该可以推算,人们也就只会故意变成疯子,以便抛开理性,而固执己见!也就是说,相反,与理性相悖的才是人类的本性,也就是人类所说的罪孽。”
“这么说来,人是遵循自我意志的品种,也就是说,罪孽无可避免,区别于理性,乃至随处可见。”
“我什么也没做,斯普林格先生。”费佳恩说,“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犯下的罪。”
站在哑口无言的斯普林格面前,面容稚嫩的少年表情平和,好像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一番怎样惊世骇俗离经叛道的话语。
斯普林格听懂了。
就是听明白了,他才难以辩驳。
费佳恩说了这么一段话,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在解释他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