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或者说明明有话但是一路上二人只是一个用垃圾话打嘴炮而另一个人则是理性且优雅地反驳者垃圾话,总之就是两人斗着嘴回到了安宁镇。 这一去一来的,折腾得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在离客店还有三条街时,方凡才突然想起一个茬儿: 在昨晚他尾行一众食用了人面果的‘果树肥料’之前,他‘正好’有瞧见一个疑似镇长家丁、鬼鬼祟祟的家伙在安宁镇镇民铃子家门口挂上了一根意义不明的黄布条。 方凡就简明扼要地把事情和一目连小声说了,包括自己通过大唐‘民俗’推测的那部分。 一目连一听这事,赶紧就拉着方凡往玲子家所在的巷子口跑。 不过,通过二人远隔两条街都能看到的、在天上盘旋不去的黑烟来看,铃子一家估计已经遭重了。 果不其然,随着二人离那巷子口越近,一股木材烧焦的气味就越发浓郁,来到巷子口往里看却只能看到间完全碳化的屋子。 这贫民区的屋子可基本都是联排的,玲子家左右都有人家,可此时走了水,却只有铃子家一间被烧,两旁的人家也就只是被熏黑了一点。 这要说不是有预谋的人为纵火,说出去谁信? 幽幽的哭泣声从已经烧焦的建筑物外传来,那是铃子的母亲,那个在前日敢于反驳镇长老婆、意图求个公道的坚强女性此时瘫坐在地,兀自流着泪。 小女孩铃子则是在一个少年的怀里瑟瑟发抖。 走近了看,方凡越看越是觉得那少年好生面熟。 而一目连已是双环在手,厉声低喝:“优作!把孩子放下!” 此时方凡才想起来面前这个正在轻抚小女孩脊背,作安慰状的少年是谁,他都惊了:“纳尼??!!这货这都没死啊??” 优作却是无视了一目连的敌意,只是轻轻将小女孩抱起,放回到她妈妈身边,随后两手空空举过头顶作投降状:“哎呀风神大人,我什么都没干呀,只是路过看到人家走了水,帮着把人救了出来而已想做件好事怎么这么难呐” 铃子此时也帮起了腔:“风神大人,真的是这个哥哥把我和阿妈救出来的!”她因为过度的恐惧,口中的声音还略有颤抖:“可是爸爸他您说我还能见到爸爸吗?” 看着铃子那双大眼睛里泛着的泪花,一目连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优作,随即收起武器单膝落地,与铃子的视线保持平齐,以尽量温柔的语气回答她:“很抱歉,即使是神也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 铃子听着这样的回答,只能悲从中来,低头不语,与母亲一同哭泣宣泄情绪。 优作的声音此时从旁传来:“呐呐风神大人呀我可以把手放下了吗?” 一目连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一脸无辜样的优作,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优作摇头:“火是一帮‘强盗’放的”说道强盗,他还加重了咬字,如果搁到现代,估计还得勾一勾手指作一个引号的动作:“那伙‘强盗’在这户人家作好了标记,半夜趁着人睡觉闯进了这户人家,但见着人家穷到家徒四壁,完全没有什么财物可抢,那男主人惊醒还想阻止他们,结果被一刀杀了,之后就放了一把火打算毁尸灭迹。”说完,他还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左右两间房子,感慨道:“唉可惜我已经失去了鬼面,以我现在这点斤两,也就只能救出这母子二人而已。” 一目连眉头紧蹙,鉴于优作毕竟曾经是一只恶鬼,对于他说出来的话一目连是半个字也不信的。 怎知,方凡此时却也帮起了腔,他拍了拍一目连肩膀示意他冷静一点,开口道: “这事儿你也听我说了我所看到的部分,当时确确实实就是个家丁一样的家伙来这里绑上的标记,大概率和这优作是真的没有关系你看这优作现在细胳膊细腿儿的,还没有妖力,你要他干这杀人放火的事儿他也干不下来呀。” 一目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时眼前的优作真就半点妖气都无,无论是看起来、闻起来、尝那是尝不了的,但是从各种角度来说,此时的优作起码表面上都已经与凡人无异了。 “这”一目连直接就凌乱了。 看一目连已经快要陷入程序逻辑卡死一样的怪圈中,方凡适时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话又说回来,绑黄布条这个操作,在大唐是强盗标记来着,没想到在扶桑也是么?” 优作道:“是倒是,但总之召来的也不一定是强盗而已啦。” 一目连眉头都快要皱成川字了:“此话怎讲 ?” 方凡指着两旁完好的屋子道:“这不是很明显是镇长的人嘛” 一目连疑惑地看着方凡,等着他给出解释。 方凡也不卖关子,将推测娓娓道来:“首先,这应该是一个报复事件,你之前不是给了这小姑娘一个护盾咒嘛,咱们还看到镇长家那个小胖墩打她不成还反被打,回家去了那肯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呀。那个作威作福的镇长肯定是不能忍啊,但毕竟他多少是个官儿,也就只能用用这种手段了咯。” 一目连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思索,他又问:“可镇长派人来干这事怎么还要装成强盗呢?” 方凡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提出这个问题的一目连:“有时候我怀疑你号称‘记得每一个信徒的人生’是不是记到狗身上去了,人类因为有社会与一定的规则存在,所以在当子的同时当然还要立起一个贞节牌坊的呀!” 一目连听完这话,直接如遭雷击,陷入了怀疑神生的状态,他喃喃念道:“那这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还得怨我可为什么明明是小孩子之间的冲突,甚至没伤没痛的,却会搞到现在家破人亡?” 方凡道:“所以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讨论过的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方凡耸肩:“就是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说‘一切都会好的’这种话是骗人的了吧?” 其实,方凡也并没有把话完全说开,毕竟,这次的泄愤事件,也和他绑架人家脱不了干系。 优作倒是开口替方凡把话说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哟您是只通过自己的信徒来观察人间吗?难怪您看不见那些游离在在信仰之外,不知在哪个阴沟角落里的人,心有多黑。” 优作在此停了一下,见一目连在听,他才继续说着:“一样是为人父母,有些人愿意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有些人为了自己活命宁可将亲儿子打扮成女孩子卖给茶水屋……”优作突然转向了铃子的妈妈,眼神变得凶厉起来:“那么,你是哪一种母亲呢?太郎先生去世之后你一个人要怎样抚养铃子?当你们饿得快死的时候你是宁愿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喂给铃子,还是将铃子卖掉换取一些粮食为自己续命?” 一目连一招手,登时就有无形的风盾包裹住了铃子母女,使她们免于受到优作可能存在的暴起发难。 优作见状,又突然转向一目连,作楚楚可怜状:“我只是一只失去妖力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存在而已,现在的我可什么都做不到,风神大人您帮帮她们好不好?要是她真的走投无路把铃子卖掉那可怎么办呀?我真的不想见到铃子妹妹变成下一个我……” 在说出这段话时,优作那表情简直就我见犹怜,本来铃子的母亲都已经要将她的回答脱口而出了,然而眼见优作那川剧一般的变脸操作,一句话到了嘴边愣是又咽了回去。 方凡也直接被优作整不会了。 不过一目连倒是清醒得很——方凡可是至今都没记住铃子和裕太的名字,全程都只用小女孩与小胖墩代称,而优作却连这家的男主人的名字都叫得上来,似乎是已经观察了这户人家很久的样子。 “我来安排吧。这事本就因我而起。”一目连将铃子和她妈妈扶起,打算将她们安置在人面树那边的空地上,毕竟那里刚被术火烧过,那可是干干净净,无论是地上的杂草枯木、还是地下的人面树根系或者作为乱葬岗时留下的无数尸体,全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地的草木灰,作为肥料的话就会让该地土地肥沃,已然足够让这母子二人生活。 他带着母女俩离去,并且还要助她们盖起房子等等,临走时从方凡那里拿走了几个小判并示意方凡看住优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