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荒川河神面前放上了两个菜一壶酒。 菜,是一大碗白乎乎的蛇羹与三串放了盐烤到焦脆的蛇骨,酒是附近村子里的浊酒。 荒川河神就吃上了。 在河神吃东西时,方凡在一旁把源氏干旱以及自己被源赖光那个老阴阳人架在某种火刑架上烤并且把自己忽悠过来的事儿也给说了。 听完了事情,河神也把菜吃掉了一半左右,他接过方凡给他斟的再一杯酒,道:“所以源赖光叫你来你就来了??他随便激你一下你就心甘情愿地给那货当枪使???” 方凡想了想,好像就是这么回事,但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嘛,总是嘴硬的,他辩解:“但是我所代表的是大唐,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面子问题” 河神直接就怼上了:“放狗屁!” 他啃了一口香香脆脆的蛇骨,接着道:“你知道那家伙这三个月来派过多少人过来求雨?又有几个活着回去?” 方凡一愣,他通过各种道听途说知道这个荒川河神性情暴烈、喜怒无常,但并没听说过这河神是个邪神啊这怎么还吃人的?? 河神虛着眼道:“啊我知道你现在脑袋里面肯定是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但我要声明我是不吃人的”说着,他还摆出了一副吃到了蟑螂的表情:“难吃死了。” “!!你还真吃过是么!!”方凡都惊了,不过他还是把真正的问题问了出来:“那那些没回去的人,他们都去了哪里?” 河神说道:“首先,神明并不是什么‘万能的许愿机’这种东西,凭什么吾要答应人类的所有要求呢?”他吃下了最后一串蛇骨,嘴里嚼得嘎吱吱、嘎吱吱直响:“其次,就算是说祈愿好了,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对‘祈愿’这种事存在着一些误解” 河神随手把穿着蛇骨的木签子往小树林里一扔,那木签子插在松软的泥土里直接就扎根抽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又一株年轻的小灌木(为什么要说又呢?你猜猜其它两根签子去哪了),端起所剩不多的蛇羹,看着那乳白色的汤面儿,接着道:“如果说你正在啃一只鸡腿,有条狗蹲在你旁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你,还摇着尾巴,那你吃完也就吧还没啃干净的骨头扔给它了但若是那狗对你呲牙咧嘴还试图冲上来咬你” 说道这里,河神没再继续说,只是抬碗仰头喝汤。 方凡喃喃念道:“所以冒犯神明是有代价的” 荒川河神满意地放下吃得一干二净的空碗,插了句题外话:“你手艺不错嘛,干嘛不留在宫里给你们的皇帝当厨子,非要来跑江湖呢?” 他也并不需要方凡回答,所以他直接就接着说正事了:“并不是吾有意不去降雨难为那些人类,而是因为这场干旱并非是天灾。” “所以并不是您心情不好呗”方凡插了句垃圾话,不过他把天灾两个字和荒川河神心情不好划上了等号,也并不是什么太夸张的类比就是了。 河神也并不在意这家伙打岔,只是说:“这场干旱其实属于人祸,对此事吾只能说‘人类自己做的孽不要试图通过求神拜佛来解决’。” 方凡出于好奇,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问河神:“什么事情能让一片方圆几百里的区域发生旱灾嘛?” 但河神懒得回答,只是高深莫测地说道:“这个源赖光啊,平时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儿可多了。” 见河神只是这么说,甚至有点儿避而不答的意思,方凡也就没再问,只是暗暗留了个心眼儿,他接着又给河神斟满了酒,继续劝说:“但他要是有办法解决这个烂摊子,也不至于三个月都干旱还来求您了呀,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河神回他:“你家两条狗打起来了,你是看戏呢,还是趴在地上帮着一条狗咬另一条狗?” 方凡挠挠头:“但是如果我家的狗被别人家的狗咬了,我一定把狗主人摁在地上打。” 于是河神起身抄起扇子作势要打:“臭小子你跟吾杠上了是吧?” 方凡连忙捂着头以连珠炮一般的语速道:“别打别打别打别打,我做晚饭给你吃!”看来河神用折扇打头其实下手还是狠,方凡都憋出哭腔来了。 河神还真停手了,只是用汉语说了句:“红烧肉。”就头也不回地进了神社主殿,门一关就再无动静。 方凡保持着双头捂头、抱头蹲防的姿势,一脸懵批地念道:“这位一说道吃就这么言简意赅的么?” 从方凡与河神叙述事情开始,因为八卦心态与食物香气的双重作用而停止了他们那漫长的方城征战,荒川爆笑团与一目连(就算是一起打了麻将,一目连也拒绝和这三个货以任何形式合称为一个团体)就直接坐过来旁听了。 此时,海坊主拍了拍方凡的背脊,乐呵呵地道:“吾王向来就都是言简意赅的,只是你做吃的实在是做得好吃,他心情好这才多说了几句,要知道平时他可是几乎连话都不说的。” 虾接上了海坊主的话头:“除了吃饭时间,吾王几乎都在睡觉哦,现在也是,你要是去打扰他睡觉,会成为他下一顿饭哦!” 方凡眼角抽抽,喃喃念着:“不是说人很难吃,不吃人的吗” 说着,他终于不再抱头蹲防,站了起来,然而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脑袋一抽就蹦出来一句:“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这不是猪” 没等他把话说完,当他把‘猪’(豚,扶桑话发音buta)这个词说到一半时,他的嘴就被小老头惠比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与此同时海坊主的手杖也已经到了方凡脑壳上。 “乓!”列位,海坊主那手杖可是实木的,这一杖子下去,没把方凡打得三级脑震荡并且昏过去都是因为方凡习惯性地给自己加金刚咒了。 惠比寿讳莫如深道:“小方啊,这话可不兴说啊。” 鱼头的海坊主也接过话头:“这话让吾王听见了,你也就甭活了。” 虾还一本正经地说着:“而且不是猪是海(咸)产(鱼)!” 当场,捂着方凡的嘴那小老头和敲了方凡脑阔的鱼头大汉就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只和方凡在嘴贱程度上不分上下的虾。 虾还用双钳插着腰,在水盆子里昂首挺胸,一脸神气:“怎么?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 在一番扯淡与插科打诨之后,方凡决定了一件事与想起了一件事。 决定的事,便是他以后绝对不会和荒川爆笑团多混,毕竟连一目连这种存在都被他们带歪了。 而想起来的事 “说起来,你坑我!”方凡突然一把扯起一目连的衣襟,质问道:“你丫的不是说你打的过茨木童子吗???那货一招就把我给摁在地上打啊!” 一目连不愧是一目连,在这种介于街头小混混和小孩子打闹之间的场面下仍然保持着从容和不紧不慢,他道:“谁让你当时都没把我话听完,就直接挂了电话?我当时的整句话是:‘在我的全盛时期的话当然是打得过的’。” 列位,如果你对这半句话与之前在罗生门时的区别感到疑惑的话,就记住扶桑语这东西,大多数时候的语法是与汉语反着的,而为了大家方便,当整句话都说出来时,我就会以汉语的语法翻译出来。 方凡回过味儿来,松开了一目连的衣襟,吐槽道:“他喵的你全盛时期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几百年前的事也要拿出来说吗???” 一目连只是一脸无辜地歪过头去,道:“再说了,就算是现在,我和那家伙对上的话也不至于输啊” 方凡虛着眼念道:“对啊,你能变成风是吧,茨木童子只会物理攻击所以拿你没办法是吧你是天然呆吗?” 一目连继续一脸无辜:“天然呆是什么?” 方凡挥挥手:“算了算了,办正事吧。”说着,他脱下了那件穿了好几天的,脏兮兮的杏黄道袍,只穿着里面贴身的短打,接着说着:“河神他还喜欢吃些什么?我看看能不能一并给做了吧。” 此时一目连道:“种类不论,你准备一吨菜好啦,他吃饱了说不定心情一好连降雨的事都答应你了。” 方凡一愣:“一吨???” 一目连道:“不错,你没有听错,不是一顿是一吨” 方凡人都傻了:“你们这些神明的肚子是怎么长的啊??无底洞吗??” 一目连此时才整理了自己的衣襟,淡定地回答:“注意了,不是‘我们这些’神明,而是只有荒川河神这样。”说着,一目连竟然罕有地撇了撇嘴,接着说:“你就没发现他与我的神格之间的区别么?” 方凡只是瞪着一双死鱼眼道:“没发现,我只看得到他身上的神格,至于你的都快没了我看不见啊” 一目连的表情都僵了,他好想当场痛扁方凡一顿,但是打不过 于是那种似有实质的怨念油然而生,一目连就差不失优雅地去墙角画圈圈了。 此时轮到方凡有点愧疚了:“那么如果我道歉,你会好受些吗?” 这时,惠比寿骑着飘在半空的金鱼来到了方凡身旁,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了先生授业一般的解说:“老朽和一目连都属于信仰神,诞生于信仰,以信仰为食,没有信仰之力我们就会消失;而咸鱼王原来是一种原本就存在于世间的生命体,后来才被凡人崇拜奉成神的,普通食物、天地灵气、信仰都能为他提供能量。” 方凡此时插了句嘴:“所以,他的本体的饭量就是一顿一吨了咯?” 惠比寿此时已经端起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继续悠悠道:“可能还远远不止,就连跟随他这么多年的老朽都没见过他的本体总之,一旦咸鱼王想要认真以‘原本的样子’进食的话,就会造成生态灾难,所以他现在只吃信仰和天地灵气,虽然也能活,但是不会获得饱腹感,几百几千年一直饿着当然会脾气差,你要是有能耐让他吃饱,老朽估计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你。” 方凡再次虛着眼吐了个槽:“怎么可能喂得饱嘛?这都生态灾难了,我还能上哪去给他搞一吨吃的嘛?”说着,他叹了口气:“唉我还是能搞多少就搞多少吧,话说他是什么玩意儿啊,这么能吃??” 惠比寿的茶杯里已经立起了好几根茶梗(看来就算是毫无根据的、形式上的吉兆也会直接体现在这位福神的身上),他盯着那些茶梗沉默了一会儿,便将自己所知之事娓娓道来:“老朽只知道咸鱼王当初似乎是住在你们那片土地的北海中,偶尔一次去海岸边看陆地上的风景,却因为体形巨大的缘故被沿海的人类当成某种神明来崇拜,随后一传十、十传百,体形越传越离谱”说着,小老头斟酌着字句,闭上眼不去看那些茶梗,喝了口茶:“说给你听也无妨,此方天地,传说这种东西,信的人多了就会渐渐变成真实,他为了防止自己的体形变成传说一样大导致饿死,才化成人型来到这个人烟稀少且没人知道他的岛屿。” 方凡道:“岂不知这四个小破岛上终究还是慢慢有了人,还是让他完全不能现出原形是吧?反而人形态也被人捧成了神是吧?”说着,方凡倒腾着那点他为数不多的杂学与传说知识,他想啊,生活在北海的、体型巨大的海产品 突然,方凡脑中灵光一闪,就把一篇文章的开篇念了出来:“北海有鱼,其名为” “啪!” 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在方凡背后的扇子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给他头上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