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秦老师。” 方晙站起身来刚要打招呼,就注意到还有一男一女两人从门外跟着进来。 女性娇小男性高大,两人都捧着一架相机,神情动作看上去都颇为老练。 秦樊荣介绍道:“这两位是雨都日报的记者,米记者和龚记者。” 方晙注意到他们胸前挂着的记者证,女的叫米丰,男的叫龚牛,看起来莫名般配。 女记者看着室内几人,眨了眨眼,开玩笑道:“我还以为只是孙老师的个人展,原来还有这么多画家的吗?” 在秦樊荣开口介绍前,方晙已经抢先说道:“我也是孙诗葵的老师,因为听说她举办了画展,就厚着脸皮讨要了两张门票,过来长长见识,画家可不敢当。” 他看向孙诗葵:“既然你有客人到了,那我们就下次再聊吧。” “方老师,期待你的下次请客。” 少女站起身来,脸上重新挂起平和的微笑。 嗯?我只是说乐意倾听,没说要请客吧?方晙警觉地看了林凛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林凛也起身向孙诗葵道别,方糖默然跟在方晙身边,只不过在路过记者旁边时,女记者眼睛一亮,忽然叫停:“等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呀?” 她蹲下身来,亲切地说道:“姐姐给你颗糖果,你让姐姐拍张照好吗?”她从挎包里掏了掏,掏出一颗棒棒糖递给方糖。 方糖瞥了眼那颗棒棒糖,撇了撇嘴,摆出“就这?”的眼神,径直越过她走出敞开的门口。 女记者还尴尬地蹲在原地,方晙也没理她,跟着往门口走去。 女记者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这人刚才自称是孙诗葵的老师? 她眼睛骨碌一转,喊道:“等等帅哥,留个联系方式喂!” 方晙假装没听见,跟在林凛后面走了出去,还顺带捎上了门。 大门关闭前,方晙隐隐听到里面那名男记者对同伴的训斥:“别搞错采访对象了!” “可是她真的很可爱嘛~” “那倒确实。” 重新回到画廊,方晙建议道:“来都来了,逛完一圈吧。” 另外两人都没有异议,三人就继续深入画廊,不过实际上看画的只有方晙一人,方糖还在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林凛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沉浸在个人世界。 方晙发现越往里走,阴暗的画作占比就越多,美好的画面只剩下零星几幅,等走出门口,他忽然发现,这是绕了一圈出来了,入口就在几步路的另一头。 他忽然想到,如果是从出口这边先进去,反过来经过画作由阴沉到美好的渐变,是否又会有不同的感受呢? 透过艺术馆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外面下起了毛毛细雨。由于最近黑伞消耗过快,今早出门时他尴尬地在伞架上捞了一空,也就少有的没带伞出门。本来看天空只是多云,觉得不会下雨的只能说身在雨都,还是不要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 “我先走了,拜拜。” 林凛轻声说完,从雨伞寄放处拿回折叠伞,撑起蓝顶雨伞就转身离开。 看着那消沉的背影,方晙出声道:“至少你现在对她更熟悉了,不是吗?” 林凛在淅淅沥沥的雨帘中停顿片刻,又重新走动起来,圆头小皮鞋踏进水洼,踩碎了一片倒影。 看着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方晙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诶,还是买把伞吧。” 由于雨都多雨,卖伞的地方自然也是遍地都是,艺术馆内也不例外,虽然都是些大街货色,没有他常买的大黑伞那么好用,但现在也只能将就用着了。 就在他转身准备去买把伞时,衣袖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他低头看去,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去吃双皮奶。” “” 敢情你这一路都在想这个啊! 李天晴甩了甩伞上的水滴,步入阳生公寓一楼。 这幢高档公寓的一楼高大宽敞得形同五星级酒店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倒映着天花板上悬挂的枝形吊灯,在阴沉的天气下这里灯光长明。偌大的一楼此时只有李天晴一人存在,安静得只有运动鞋摩擦地面发出的吱吱声。 来到电梯前按下四楼按钮,在等待电梯下来的过程中李天晴看着大理石上的云纹发呆。 她不由得回想起最后和方晙的对话。 ------ 在说了一起去学校,离开之前,方晙忽然想起般发问。 “对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最近才觉醒的杀人鬼吧?据我了解,这玩意就像一个隐性基因序列,如果你十八年的人生都安然无恙,但现在却觉醒了,那应该有一个‘诱发因素’才对。 “又或者说,一个契机。一个让你情绪激荡,发现了自己‘能力’的契机。 “你的‘契机’,会是什么呢?” ------ “我的契机,是什么呢?” 李天晴搭上电梯,穿过廊道,一路回到自己家中,棕红色门扉上贴着403的金边门牌。 打开门,踏入玄关,里面就传来男声:“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朋友临时有事,我就先回来了。” 李天晴换好拖鞋,穿过玄关来到客厅,客厅内窗帘敞开,阴沉的天色下只有朦胧的天光从落地玻璃窗洒入,令这里比晚间时看上去更显宽敞。单是这客厅的大小,就有方晙那间公寓的面积,若是把他家卧室和这里的卫生间相比较,那“住在厕所”或许并非一句戏言。 爱森小区是雁江区内远近闻名的高档小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而李天晴家的“望晴阁”作为雨都闻名的茶楼,在本地的餐饮龙头行业占据一席之地,自然有财力入住这片小区内的阳生公寓。现在他们家茶楼差的只是一个契机,一旦把连锁开出省外,并保持名声,才是真正的鱼跃龙门。 父亲双手捧着一,坐在沙发上翻阅,看到李天晴进来,合上书询问道:“渴了吗?要喝点什么?” “不用啦,我自己来就好。” 李天晴随口问道:“妈出去了吗?” “今早开业主会,你妈做代表去了。” “哦,每周一次那个?” “这次的是‘每月一次’那个。” 李天晴对此不太在意,估计就是一群人聚一块聊些鸡毛蒜皮的事,虚与委蛇地观察着谁人的人脉对自己有利,谁人的发展有前途,凭借从各种渠道搜集来的信息讨好关系、增强联系。 “老爸你不去吗?” “今天轮到我煮饭了,这不还是得照顾你这小吃货嘛。” 父亲无奈地摊开手,示意自己没法脱身:“你中午想吃什么?” 李天晴思索了下回道:“蟹黄豆腐吧。” “好嘞,这就干活。满足我家小吃货的胃可是人生第一大事。” “谢谢爸爸。” 李天晴去冰箱拿了瓶牛奶,转而走向自己卧室,其间又不由得陷入思考,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觉醒”的才能,最近也没有印象发生过让自己情绪发生剧烈波动的事。 这时,她的眼角捕捉到放在电视机旁木架上的相框,那里一个小女孩正呲牙咧嘴对着镜头笑,露出漏风的牙齿。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等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喜怒不形于色了? 她迟疑着问道:“爸爸,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不笑的?” 父亲准备去往厨房的步伐停住,片刻后才转身用感怀的口吻答道:“以前有段时间我和你妈妈都忙于生意,应该就是那时候开始吧,你就不常笑了。” “这样吗?” “所以现在我和你妈妈都想弥补当初对你伤害” “现在,你们生意不忙了吗?” “忙,但你更重要。” 父亲背对着落地窗外的阴沉天空,埋于阴影下的脸上笑容如故: “这段时间以来,你不觉得开心吗?” “开心。” 李天晴面无表情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