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晙老师,这位可爱的女孩,不知是你的?” 孙诗葵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目光投向一旁安静靠坐在方晙身边的方糖。 “她叫方糖,是我的表妹。” 方晙微笑回答后,主动去掌握话语权: “其实老实说,我这人没什么艺术细胞,看这些画是呢,就像一般人对沙盘游戏进行心理分析一样难懂吧。本来因为她平时总宅在家里,才想着借着机会带她出来走一走的。 “而也是不虚此行,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画作。” “能让您喜欢是再好不过了。”少女温和回道:“能不能说下你们的见解呢?我对不同人的看法还是很感兴趣的,就算对画画不是很了解也没事。” 这与其说是想问我的看法,不如说是想问方糖的看法吧。 方晙注意到对方不着痕迹看向方糖时那略带期待的目光,本来他还以为对方是想对方糖的质疑发起诘难的,但看这副样子,哪里像是要维护自己的声誉,更像是期待被继续批评一样,让方晙想到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被打了左脸还主动翻个面呈上右脸。 但方糖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那就只能靠方晙来救场了。 “我想问你个问题。” “您说。” “你吃到美食,脑子里第一时间是会想到‘好吃’,还是‘这口感像是晒化的云朵汇入牛奶冰川般丝滑甜爽’?” 方晙敏锐捕捉到身旁传来微不可闻的口水吞咽声,假装没听到。 孙诗葵被这莫名的比喻说得一愣:“当然是好吃”随后,醒悟过来的她理解了方晙所想表达的意思。 “是的,毕竟我们不是品鉴家,吃到美味的东西就是‘好吃’,看到美丽的东西就是‘好看’。对于你的这些画作,如果你是期待我说出能让你有所启发的话,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甚至想不出该怎样表达。” 孙诗葵沉吟片刻后,恍然道:“我懂了,您是说艺术不该高于普通民众,成为只能用专业词汇堆砌而成的沙堡。而是该雅俗共赏,简单直接的直击人们内心,让人们能够不用解说,就能从中获得最为直观的情感反馈” 她认真地朝方晙道谢:“谢谢您,这一番话令我醍醐灌顶。” “???”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莫名其妙就被理解了,你语文成绩肯定很好吧。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别人随口的一句话就能立地悟道灵感迸发就差临门一脚便可升天而去。 虽然感觉蛋疼,但方晙也不好反驳,脸上只能继续保持礼貌的笑容。 这时,他脑海里忽然闪过“捕梦网”的图画,这令他有点在意起来。 “说起来,其实我以前有在网上看过你的画,所以这次来看了后感觉有点吃惊——这风格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您是说‘捕梦网’那次画展的画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凛在场的缘故,方晙总觉得孙诗葵很配合话题,一点也没有昨晚交流时悄无声息间就掌握话题走向的强势感。 孙诗葵对这个话题显然早有准备,很顺畅地就说出答案:“上次展出其实是我有点过于自大了,连基础的技巧都没夯实,就试图去表现出自我的风格。所以经过大师们的批评指教后,我——” 方晙打断了她流畅的话语。 “诗葵同学。”他温和地说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话。如果你认为表露自己的真心有所风险的话,那我们可以改聊聊其它,比如中心街新开的海门糕点,那里的点心就挺不错的,上次我还带林凛去那里吃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回忆’。” 一直呆坐旁边的林凛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注意到方晙那一瞥,有点尴尬的转过脸:“是,是啊,那里的甜点是挺好吃的。” 即使被打断了话语,孙诗葵也不恼,反而带着恍然看向林凛:“难怪之前我想跟你去吃时你拒绝了,原来你跟方晙老师吃过了啊。吃独食也太狡猾了吧!” 她故作恼怒地瞪了林凛一眼,这次倒是带上了些少女的娇意,而非一直成熟稳重的大人模样。 “诶,不,不是这样啦,那、那是因为” 林凛不由慌乱得手足无措,想要解释却又脑子混乱。 方晙适时解围道:“是因为你上次吃得太多,吃腻味了吧。” 林凛立即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是因为吃得太多实在腻味了,所以才不想再去了” 看着林凛紧张的模样,孙诗葵忽然噗嗤一笑,眼睛眯成月牙、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安抚道:“好啦,我知道了。那等过段时间,我再请你去,你可不能在拒绝哦!” “嗯嗯!我一定去!” 方晙适时插话道:“如果到那时,在吃了美食后,诗葵同学你愿意再说点心里话,而不是现在这种官腔的话,我会很乐意倾听的。” “官腔么” 孙诗葵叹了口气:“真是瞒不住你呢。” “毕竟我是老师嘛。” “心理咨询师,都是像你这样厉害的么?” “唔,不太好说呢,因为我算是自学成才那种,我有我的方法论。”翻译过来就是无证野郎中,正规的心理治疗手法不懂,但偏方很有一手。 孙诗葵低垂下头,陷入沉思,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方晙也不催促,只是微笑等待;林凛见气氛有所变化,也再次安静下来,只是那双偷偷看向孙诗葵的眼中显然带着对友人的关切;方糖还在放空大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孙诗葵重新抬起头,那平和的微笑从脸上褪下,些许忧愁浮上眼眸,但这不仅没让她的美丽因此褪色,反而更添上几分惹人怜爱的真实感。 “不管什么地方,都很讲‘资历’呢,话语权永远掌握在老一辈身上,无论你做得多出色,都会被打上‘稚嫩’的标签。他们不仅制定规则,还圈定风格,任何标新立异的事物,都会被看成是自大狂妄的表现。 “想要突破这个桎梏,或许只能随着时间攀爬到他们那个位置,然后成为新的权威,继续打压新的‘异类’,又或许” 她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像那些生前不得志、历史留名的画家一样,唯有死去,不再对他们的地位造成威胁,才能得到认可,封神成圣吧。” 气氛一时间有些低压沉落,林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方晙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应这份烦恼。 忽然,门扉开了,一道浑厚的男声讶异响起。 “方老师?你也来看画展了,诗葵你怎么没告诉我。” 那是一名西装笔挺、头发斑白却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 美术教师秦樊荣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