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又要结识多个陌生人这件事,伊士尧感到十分困扰。
更困扰的地方在于,这些陌生人对于他的身体所有者——何贵而言,恰巧又是最亲近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长期要在这个时代生活,这一天的到来也只是个早晚问题。
驾车的人叫何一,是何家的家丁。从何一嘚吧嘚吧无所顾虑什么话都敢说的交流方式,伊士尧猜测这人的角色相当于管家。
坐在一颠一颠的马车上出了尚膳监,他才算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个年代真实的城市。
数墙之隔的皇宫内外,眼鼻耳口接触到的事物都不一样。
眼前从红墙金瓦雕栏画栋过渡到木屋瓦房,虽然也有宅邸大院,也有灯火阑珊,总归不像皇宫那般气派。
气味就更别提了,泼水成冰的时节,嗅觉本身不太灵敏,却依稀能闻见两侧是商铺和小贩、中间最多并行两驾马车的窄路上传来的阵阵酸馊味。
路上行人的谈话声、街边商贩的叫卖声、马鸣牛叫犬吠、各种器具撞击发出的杂音尽收耳中,比锅碗瓢盆轮番作响的尚膳监还要吵闹得多。
何一问他用过午饭没有,伊士尧回答吃了,但又想到因为行气散瘀丸的缘故,实在没吃下多少,又说还能吃一些。
何一笑说少爷好胃口,就顺路上家里的馆子再吃一口吧。
车沿着这条窄路走到一处两侧都有高高竖起的栅栏的街口,何一拉住马,拐弯把车停在一旁。
伊士尧拉开帘子向外看,这条道路宽了不少,往来更有秩序、行人衣着也略华贵一些,只不过环境还是很糟,路面泥汤遍地,气味依旧不堪。
下车走到一侧的商铺,路面干净些,有专人在门前打扫。抬头看金字牌匾,写着“桂禾汀楼”,是一间上下两层的饭馆,从各人进出携带的装裹判断,这个时代的饭馆还有住宿的功能。
他站在牌匾下的一侧柱子旁,注视街对面一对正在玩闹的儿童,想起年夜饭桌上坐着的表兄弟姐妹们,叹了口气。
突然被身后伸出的一双手搂住了,他心里抱怨明朝人真的喜欢从背后搞偷袭,韩道济也是,现在这人——伊士尧顿了顿,转而仔细嗅闻从背后传来的、污浊空气里的一丝兰花清香。
“哥哥!”银铃般的叫声坚定了他觉得身后站着一位年轻女性。
伊士尧转过身,那一丝兰花清香更重了一些。眼前是一位妙龄少女,以他来到这个时代二十四小时有余的见识来看,这位少女很有灵气,年纪尚小,必然没有郑皇贵妃那般妩媚,但也不会落俗。
“哥哥!”少女又叫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脑子里组织着古装剧里(可能)会有的情节——富家少女一般都久居深闺,很少露面。
与此同时,语言也组织妥当,结合少女的这声“哥哥”,他象征性地推开少女肤若凝脂的双手,责备道,“怎么还从家里跑出来了?”
少女的表情从有些期待的欣喜转向狐疑,伊士尧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桂禾汀楼”很有可能就是何家一部分,暗自骂了自己一句糊涂。
可此时,少女的狐疑表情又转为欣喜,“我特地来接你的!”
“这孩子净胡说,你怎么就知道你哥先来咱家馆子?”一个看着年纪稍大、气质很稳重却显得有些经历风霜的女人也从饭馆里走出来。
伊士尧按样貌推断,又结合古代女人出嫁普遍早的客观事实,一句“娘”就要脱口而出。
“大小姐说的是,若不是少爷说还能再吃一口,小的就直接驾车回家宅了。”何一从饭馆里取了一袋东西放进车里,转头对刚才这个女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