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流云也清楚机关之事,不由道:“这是什么人?” 若说外人进入如意盟,那还需进入多道关卡,绝无可能这般悄无声息便闯了进来。难道是内鬼?郁氏兄弟想到今日凤阮不寻常的举动,霎时便想到她。然而凤氏一族以暗器闻名,机关阵法却绝非他们所长。郁层云低声道:“凤阮莫非是寻来了一个阵法高手?” 江湖上擅于此道之人并不太多,郁层云正自盘算,那声音忽又响起,只是较先前更清晰了一些,原来,第二道关卡也已被突破了。 郁流云窥得兄长脸色,便道:“我出去看看。” 郁层云点了点头,郁流云便快步走了出来。他出去之后,外面并未闻任何声响。郁层云却更为心惊,论理,真有人闯入,郁流云和对方交手总要传出声响,怎的反而无声无息?他正想到这里,机关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 吱呀吱呀 声音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第三道,亦是最后一道机关亦被人闯了进来。 房间的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个白衣人影擎着一根蜡烛走了进来,那人背后是一片漆黑,摇晃不定的烛光在他面上、衣上投射出深深浅浅的光晕。 “郁盟主。” “小总管?” 郁层云怔了一怔,他并未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居然是林皆醉。 难道是长生堡一怒之下,不顾前番相助之情,派林皆醉前来出手了?他刚转过这个念头,林皆醉便开口道:“郁盟主,此番前来乃是我私下所为,与长生堡并无干系。” 他缓缓道:“我此番前来,带了一枚桃花瘴。” 郁层云险些跳起来,这是江湖闻名的厉害毒药,亦是西南第一禁药,桃花瘴出,漫说是人,三年之内,此地再无生机。然而这种毒药失传已久,林皆醉手里怎还会有?想到这里,郁层云不由又有些疑惑,林皆醉却展手自怀中取出一枚殷红色药丸,微微笑道:“郁盟主原来不信。” 他左手拿药,右手持烛,静夜之中,身上透着一股冷浸浸的寒意。郁层云却是一惊,他身为如意盟盟主,见多识广,自然知道桃花瘴的模样,正如林皆醉手上所持这枚药丸一般。又及,江湖上多听过桃花瘴,却少有人知桃花瘴当如何使用。郁层云却知道,这药丸平时并无异样,置于火上方能使用,难怪林皆醉进门时竟拿了蜡烛,原来是为了这个用途! 倘若是旁人拿了枚桃花瘴来,郁层云也未必信他能下这样绝门断户的狠手,但林皆醉又自不同,一个能为岳小夜一步一拜上长歌山求取解药的人,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他心头狂跳,面上却依然镇定,笑道:“小总管,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想找出下毒……” 他话刚说到一半,林皆醉漫不经心地摇了下蜡烛,烛光闪耀在门外,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拎着另一个人走了进来,那年轻人佩着剑,眼睛是一种很奇异的浅琥珀色,那人一动不动,正是郁流云。 郁层云话说到一半,硬生生被噎住,林皆醉却道:“郁盟主方才要说什么?继续说罢,我不过是告诉你,你兄弟也在我这里,不必想着派人报信了。” 他笑了笑,续道:“另外,也请郁盟主莫要碰你左边的立柱,右手边桌上的烛台,若您上前三步,碰到带花纹的那块青砖,我也只好放出桃花瘴了。” 小总管说的这几处,皆是室内的机关,有的可以释放出暗器,有的可以传信于外,郁层云原还打算利用,没想到皆被林皆醉一眼看穿。他再难维持面上神情,质问道:“你对舍弟做了什么?” 林皆醉淡淡道:“络绎针。”他见郁层云面色一变,又道:“麻药而已。”说着递了个眼神过去,那瘦高年轻人便取出解药,塞入郁流云口中,不出片刻,郁流云呻吟着醒来,但他似乎被点中了穴道,仍是动弹不得。 郁层云的面色并未因此缓解,但他并不是全然为了郁流云,而是想到:林皆醉身上除了有这见鬼的桃花瘴之外,还有天下第一暗器络绎针。然而他毕竟是如意盟盟主,便咳嗽一声,缓和了面色,温声细语道:“小总管,我知晓你心中难过,其实我心中焉有不难过的道理?我知晓你的意思,是担忧找不到凶手,因此索性将如意盟的人全杀了,其中必定有杀害岳小姐的人,这也算是为她报了仇。可你倒要想想,万一那凶手是盟外之人,又或事先躲到了外面,那你不是空忙一场?” 他循循善诱,口气宛若长辈对待晚辈一般,又道:“这几日里,其实我已找到了一些线索,不如一同参详。” 林皆醉却道:“不必,那下毒之人我已找到了。” 郁层云一怔,心中暗道:下毒之人你已找到了,在这里发什么疯?但这时候他还真不敢太过刺激林皆醉,便问:“那是何人?” 林皆醉目光冷冷,道:“郁宝梁。” “宝梁?” 林皆醉道:“我已抓住了他。”便把如何抓住郁宝梁,对方如何承认一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则道:“那个烧火小工我也已抓住,口供也已对过了。” 郁层云委实无语,又问:“那人呢?” 林皆醉道:“都杀了。” 郁层云:“……” 他控制一下情绪,这才重新开口道:“小总管,您既然已经复了仇,为何又要寻到我这里?宝梁虽是出身如意盟,可也总没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道理,何况,当日里我与岳堡主亦有一份交情。”这是隐晦地提出如意盟对岳天鸣有恩之事,没想林皆醉微微一笑,“郁盟主,郁宝梁因这一场架便要下毒,你信幺?” 郁层云一怔,他是一盟之主,仔细思量此事,便也发现许多不对之处。林皆醉却没就那个话题继续说下去,“那日我入长歌山求药之前,凤副盟主曾送来一颗续命丸。论理,小夜还可延一昼夜之命,我带着药方回来的时候,她原该还活着的。” “有人二次下毒,那个人,是谁呢?” 郁层云便道:“既然第一次是褚辰砂拿的毒药,第二次约也是他。” 林皆醉却摇了摇头,“如意盟防备外松内紧,进来并不容易,小夜所在的那个院落,防守更是森严。若说是外人,并不可能。”他看向郁层云,忽地笑了下,“在我外出求药的时候,郁盟主曾派一名姓何的管事来送过药。” 他眼神森冷,看向郁层云,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冰针。 郁层云怒道:“小总管,我派人送药前来,实也是为了延缓毒发的一番好意,且当时因岳小姐已服了续命丸,胡先生并没有收那药,此事与我有何干系?况且不论别的,就只论利害关系,我下毒害岳小姐,于我有什么好处?” “于郁盟主约是没什么好处,那么于郁长老呢?”林皆醉的目光扫向地上的郁流云,郁流云此刻虽然动弹不得,话却还是能说的,叫道:“小总管,我知你心有委屈,但总不能血口喷人。” 林皆醉轻轻晃动了一下烛光,那蜡烛已燃去了半截,烛泪点点,半落于地,半坠在他手中,小总管恍若不觉,他笑着,低声道:“郁长老,何管事在我手上。” 郁流云的面色霎时变了。 郁层云却也诧异,论说,何管事其实是他的心腹,和郁流云关系并不密切,何以林皆醉一提何管事,郁流云神色竟至如此?他疑心本重,不由得便看向郁流云,林皆醉却在这时补上一句,“小夜中毒,长生堡中人初来那一晚,胡先生为小夜看诊之时,那位何管事进来向郁长老禀告事情,他道,长老不必担心,盟主那边我定会处理。” 郁层云心中一紧,这样的话,可绝不应是何管事应该说出口的。他二人何时竟有了勾连?郁流云则更为惊讶,当时室内情形何等纷乱,胡三绝、岳海灯、郁金堂等人皆在场,何管事声音又压得极低,这小总管怎还能注意到自己?他便驳斥道:“小总管,你就是要安一个罪名在我身上,也不当胡乱编造。那时房中一片嘈杂,你如何能够听清?” 林皆醉微微一笑:“我确实未曾听到,但我会读唇语。” 郁流云一滞,林皆醉续道:“当时我并不知这位何管事究竟是何人,后来无意间知道他原是郁盟主的心腹,不免诧异,一查才发现,这位何管事身后原来另有他人。也正是这个人,命何管事在送药的时候,在窗下放了一小块安息香。” 安息香原是为了助眠之用,外表并不显眼,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何管事随身携带了一块,临出门的时候悄悄掷到了窗下,竟连胡三绝也未曾发现。而这种香料单独使用并无危害,但它却与凤阮先前送来的续命丸中的一味药物相克,能使续命丸的效力减半。 不入流的小伎俩,似乎也并没有直接下杀手,却极之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