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污损囚衣、披散须发的朱宸濠,那模样相比战败之前就如衰老了十岁。原本雄健的身躯经过一年囚禁后变得甚瘦削,脸颊都凹陷下去,弯腰驼背地勉强站着,双眼惶恐扫视着包围他四周的大明精锐战士。
“可怜我……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给我当个庶民好了……”
朱宸濠喃喃自语,在军阵之中寻找求情的对象。可是久被囚在暗牢之内,饭食又不足,朱宸濠的双眼视力变得模糊,怎也无法在军士之间找到皇侄的身影。
其实朱厚照就在他跟前约五十步之外。皇帝的脸色比从前苍白,那袭华丽军服显得有点不称身。这天朱厚照没有披上沉重战甲,也未骑马,只是带着战刀坐在肩舆上,由四名强壮的军士合抬。
他从高俯视场中的皇叔。这本应该是他意气风发地接受朱宸濠求饶的时刻。可是现在朱厚照没有这样的心情。之前害病这么久,他至今都没有完全复原,那种虚弱感前所未有。自懂性以来朱厚照就精力旺盛过人,不知疲倦为何物,每一刻都急着去品尝人生所有的好东西。但如今那种精力好像被全夺走了,而他感受不到它有任何恢复的迹象。
难道……太医的警告成真了吗?
朱厚照此刻只想找一张大床躺下来。可是面前这个仪式还是得进行:将逆首朱宸濠放了,再亲自带兵擒下。只有这样才可以把平息叛乱的军功,归在他及南征将领名下。
皇帝猛烈咳嗽了一会,然后向旁边骑着马的江彬挥挥手。
“快……把事办完。”
江彬恭敬地领命。他看着朱厚照的病容,暗里大是得意。
在江彬号令下,一支带着长矛和盾牌的“团练营”精兵走入战圈中央,向朱宸濠接近。
朱宸濠恐惧得浑身颤抖。但他看见走来的士兵手里还提着铐缭,知道今天还不是自己毕命之期。
可是……还有分别吗?
他的手脚重新被戴上缭锁。
一场劳师动众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擒贼”,就此完成。
朱厚照御驾亲征,至此圆满完成。他却无力去享受这“胜利”。
自从皇帝溺水得病之后,邢猎再没有机会与陛下见上一面。
两个月后得知大军即将回师北京,邢猎他们本来存有厚望,以为闫胜会就此释放。可是不久他们就接到张永公公派人来报:皇帝养病期间几乎完全对外隔绝,连张永也没有机会面圣,更别说请求把闫胜放出来。
闫胜的命运只可由皇帝一人定夺,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向他提及这事。结果是:狱官只能继续将闫胜视作囚人,随军押送回北京,将来移到京城的天牢再等发落。
张永唯一能够做的,是确保押送犯人不是由江彬的军队负责,避免闫胜途中遇害。
“把闫胜抢回来!”
一听到这消息而怒吼的是川岛玲兰。她的声音把旁边正扶着椅子学习站立的儿子,吓得全身一震,马上坐倒地上嚎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