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九牛颤抖的手急忙摸出腰间的布包解开,亮出宰牛尖刀来,足下不停冲向对方。
一个都不可让他们上山!
那术王弟子躲开石头,方才看见追过来的不过是个农家少年,手上得一柄两尺不够刀子;再听屋子那边厮杀未止,他杀性顿起。
薛九牛强忍着强烈的恐惧。心里一直想着死去的挚友小虎。
他冲到术王弟子跟前,已经到了刀子能够砍及的距离,却因为太过紧张而出不了手。
术王弟子像疯子般嚎叫,一记右拳就击出,打在薛九牛左眼,薛九牛只觉脑袋像炸开了一蓬强光,痛得滚倒,双手双膝撑地俯跪着。
薛九牛正想举起握刀的右手,又是一阵剧痛,对方已经一脚将他手背踩住。薛九牛没来得及呼叫,术王弟子另一腿又招呼到他脸上。
幸好薛九牛还有自保的本能,及时把左臂护在脸前。但这术王弟子原是练过武术的山贼,腿力不小,狠狠将薛九牛的手臂踢得撞在鼻子上,薛九牛鼻孔涌出血来,手臂也因这踢击而软了。
眼看薛九牛已无抵抗能力,那术王弟子左足仍踩住那握刀的手,右脚着地再次发力,这次从上往他头颅狠狠踏下去。随时能致命的一腿。
一种奇异的风声。
那术王弟子看不见是什么飞过来,只感到左颈肩侧有一股火灼的剧痛。血水迅速染湿那身五色彩衣。
鸳鸯钺镖刀钉在他身后屋子的土墙上,反射着淡青的月光。
术王弟子的身躯瞬间失却力气,捂着左肩呆站在当场。
薛九牛感到右手背上的脚松开了,多处伤痛反倒令他全身麻木。唯一的感觉,就是五指握着刀柄的触感。
他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冲入那术王弟子的怀中。眼泪和鼻血同时流着。牙齿紧咬。
术王弟子崩倒了。胸口处突出一个刀柄。
薛九牛凝视平生第一个死在自己手里的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每个关节都在发软。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人影。
是邢猎。身上已经染了九个术王弟子的鲜血。雁翎刀回鞘。
他走过去,把那尖刀从尸身上拔出,抹去血渍后,塞回薛九牛的手上。
“想想他曾经杀过的人。还有他将要杀的人。”邢猎直视薛九牛的眼睛。那眼神让他镇定下来。“其他的都不要多想。”
薛九牛又看见后面透来了亮光,而且多了两个人。她们是被术王弟子奴役的村妇,其中一个拿着灯笼。她们看着地上的尸体,流下激动但无声的泪。
“醒醒啊。”邢猎拍拍薛九牛的头:“不是发呆的时候。你要在天亮之前,将她们全都带回去。”
想到这么多人的安危就在自己手中,薛九牛从初次杀人的冲击中醒过来。
“这责任是你自己要求的。”邢猎伸手搭着他的肩:“是男人的话便努力完成它。”
薛九牛有力地点头。被眼前这个厉害的刀客承认为“男人”,他心头不无一股豪快之气。
邢猎从地上拾起一物。一件还没有染血的黑莲教五色袍,是他先前从屋里其中一人身上剥下来的。他将袍子穿上,掩盖了一身血污,再走到那土墙处取回鸳鸯钺,随即拔足朝登上青原山的路奔去,很快就在黑暗里消失。
王守仁由两个门生提灯笼领路,走过庐陵县城的黑夜街道。
为了防范夜袭,城里多处都要彻夜点灯。王守仁一眼看过去灯光下的成排房屋,不免怀念在此当政之时。他虽然只在此当过十个月县令,但毕竟是他悟道复出之后首个能一伸抱负的地方,讲学传道也是从在庐陵县开始,对这地方格外有一股感情。
他先前去检视过各处城门和城墙,只见有多处失修崩塌,对防守极是不利。王守仁在任时曾动员百姓修葺城墙以防盗匪,但没修完就给调走。预留作修葺用的钱粮都被他的继任人亏空了,工事自然也停顿。
王守仁虽是文官,但自年少时已好读兵书,对行军攻防之法甚有研究,十五岁时更曾一度立志为将。他深知即使城墙无缺,要守城布防仍是非常困难。可供招集的壮丁实在不多,城里百姓虽有几千人,可是据他观察,众人对那黑莲术王的恐惧已然根深蒂固,一旦对方来犯,恐怕不战自溃。
随行的还有几个县民。他们看见王大人那忧心忡忡的样子,也甚担心。
需要更多强悍的人……
王守仁想到这里,忽然念及一个名字。
他问身旁的老县民:“日间看不见孟七河的踪影……是否他听了我说话,去应武科?”
“不……孟七河……他在大人调职大半年后,又带着一班兄弟去落草了……”老县民难为情地说:“如今在北面麻陂岭那一头做买卖,听说集结的人不少。”